文 | 叶伟民
当编辑的时候，碰着不少勤奋的年轻人。他们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演习和事情机会，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小本本，彷佛一个字都不舍得放过。
他们很想写好文章，问我能否推举点范文，我也零零散星推举了一些。不过不是那么踏实，彼之蜜糖，汝之砒霜，我还是更鼓励他们创造自己的心头好。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段韶光后，有演习生向我展示「成果」——工工致整地把所有范文抄了一遍。他很自满，彷佛抚摸了田里每一粒稻穗的农人，笃定必将五谷丰产。
「抄完啥觉得？」我问他。
「蛮累的，但很有造诣感。」
然而，他说不清这造诣感从何而来，又将落到何处。我又问了几处精华处，他却彷佛没看过似的，更不说对这些作品的独立评价。
无疑了，他陷入「低水平勤奋」，在机器的重复中麻痹自己。
或者说，他在用战术上的勤奋，粉饰计策上的
Photo by Todoran Bogdan
司机知识和低水平勤奋那到底抄文章有没有用呢？这事要分开看，不能说没有，也不能说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纵然有，效果也不会很大。
如果是初学，是有点帮助的，多少能帮助提升语感。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白纸一张，干啥都能加分。
但是这效果非常微薄，迅速和投入不成正比且触及瓶颈。如果你已经起步了，乃至走得还不错，抄范文就实在不必了。
我们换个角度来理解这个事情，是个很有名的笑话，有很多版本，最著名的是爱因斯坦的。
话说爱因斯坦成名后，到很多城市演讲。他的司机也存心，不管听不听得懂，总是坐第一排。听了N场后，他见告爱因斯坦，演讲内容他都能背下来了。
爱因斯坦也调皮：「那今晚你来吧。」司机也不怵，真上了。他影象力很好，一字不漏讲完。全场掌声雷动。
有听众站起来，问了个非常专业的问题。司机微笑点头，转头看着爱因斯坦：“这个问题很故意思，也很大略，就让我的司机来回答你吧。”
后来，人们把这种硬记下来却不知以是然的知识叫「司机知识」。电影《绿皮书》剧照
电影《绿皮书》剧照
抄文章也类似，好作品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走完大部分的路。就像司机听到爱因斯坦的演讲时，后者所有的仗都打完了，纵然倒背如流，只要稍做变换，立时打回原形。
以是，抄或背范文这条路走不远，只是陷入开头说的「低水平奋斗」陷阱。
三步，把作品敲回零件状态那该怎么做呢？
我小时候，和大部分男孩无异，特殊喜好拆东西。拆了东西，爹妈就来拆我。
但确实有用，不管是玩具还是电器，拆成零件再装回去，造诣感切实其实爆棚。我也在这拆拆装装中爱上了物理，成绩还不赖。（后来咋移情写作，这又是另一个故事。）
以是，对待文章，我也是这个态度——把作品敲回零件状态。我一样平常从粗到细分三步走：
第一步，看创作自述或创作记录，相称于拆其构思。
过去我不太看重这一步，作品看完就看完了，理解成我所能理解的样子。当然这也没错，作者完成作品就和他没紧要了。但是，我吃了鸡蛋，为什么不再去看看母鸡呢？
果真，看了陈虔诚的《探求属于自己的句子》，惊叹何谓枕棺之作；看了《巴黎评论丛书》，创造这天下的书房竟活着这么多怪咖；看了路遥的《清晨从中午开始》，明白何谓用命去写……
例如读《白鹿原》，如果只折服于作家笔下的雄奇史诗，却不知他是集平生积累，走村落落，访老农，还到档案馆一页一页翻阅摘抄，前后历经六年，终成大作。
如果我们一厢宁愿以为作家都是宅男，拍拍脑袋，开开脑洞，大部头就写完了，继而感叹自己不是这块料，那就亏大了。人家明明白白写着，作品的想法是怎么来的？任务是怎么分解的？人物原型来自哪？多好的复盘。
这些自述和记录非常主要，相称于大楼的工程图，这是多少设计师梦寐以求的原始资料。
写作也同理，回到初始条件，随着作者仿照重走一遍。他边走边讲解，多好的一课！
我书架上的部分作家创作自传、访谈
第二步，研究作品目录（或小标题），相称于拆其布局。
作品的谋篇布局不显山不露手，却最见作者功力。写过东西的人都知道，最痛楚处最难以与人性。深夜想构造，费了几地稿纸，走到去世胡同那种纠结，推翻重来那种无奈，柳暗花明又一村落那种舒爽喜悦……
这统统待文辞渐丰，便隐于纸背，功成身退。
因此，研究目录颇有点考古的味道。他为什么要用这几部分而不是那几部分呢？他叙事顺序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呢……
最好还用思维导图记录这些思考剖析，你会创造，书一下就读薄了。
第三步，细品措辞，把玩妙笔，颗粒归仓，相称于接管营养分子。
如何用条记软件记录金句，过去也分享过不少，例如《小学词汇，也够当作家了》。
事理很大略，便是随见随记，不要泛泛而读。这样大脑自然很爽，但属于赊账。
到这一步，作品才算真正敲回零件状态。你一步一分解，一步一过滤，才不会胡子眉毛一把抓，而是分层切割，化整为零，颗粒归仓。
这些零件态的信息，才既是作者的，也是你的。
最好还让这些零件相互关联，成为知识，从物理变革到化学变革。
这时你再去看看之前的范文手抄本，相信已大不一样——咋看着像字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