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 我佛今日不下转语 / 黄永厚绘
被弘忍看中并成为六祖的，是惠能。
惠能一字不识，为何能成为禅宗六祖呢？且看看这些故事。
01
惠能刚到东禅寺，就让弘忍刮目相看。
弘忍照例问：你从哪里来？
惠能答：岭南。
弘忍又问：想干什么？
惠能答：作佛。
弘忍说：岭南人野蛮，怎么能学佛？
这话现在看来，当然难免不免有地域歧视的嫌疑，但在当时却稀松平常。由于中原文明的发源地在中原，帝国的政治中央在长安和洛阳，受尊重的是河南人、陕西人，以及部分河北人和山西人，他们的措辞被称为雅言。广东和福建等等则是化外之地，什么东西都吃，说话像鸟叫，岂非野蛮人？
但这是世俗的不雅观点，不符合佛法。佛法无处不在，怎么会有南北？佛教讲众平生等，又怎么能地域歧视？
因此惠能反问：人有南北，佛性也有吗？
弘忍心里一惊：啊！
莫非是肉身菩萨来了？
同时他也明白，这事不能张扬。
何况阁下还围了许多人。于是弘忍当众呵斥：你这蛮子伶牙俐齿！
少废话，到厨房劈柴踏碓去。
而且，既不回答问题，也不为他剃度。
剃度便是剃去头发髯毛，表示度越死活，是佛教徒正式出家的手续。不剃度就不是僧人，以是这时的惠能还只是东禅寺的临时工，俗称行者，就像武松。
这可是历史上最牛的临时工。
八个月后，弘忍宣告以示法偈选定接班人。
弘忍说：世间芸芸众生都在苦海里沉沦，却痴心企图哀求福田。这都是由于迷失落了自我啊！
以是，现在让你们各依本心写偈来看。不要前思后想，犹犹豫豫。记住了，佛法可不是斟酌来的，斟酌即非佛法。只有创造自我，才能一句话道破真理，哪怕挥刀上阵也能吹糠见米。
他的眼睛，大概在悄悄看着惠能吧？
很有可能。由于禅宗就像艺术，须要天赋和悟性，学问和知识反倒是不主要的。不信你看那些孩子的诗，是不是比成年人写得更好？惠能如果真有慧根，是法器，他就一定不会让弘忍失落望。当然，他假如没有更出色的表现，弘忍就会将衣钵传给神秀，禅宗说不定便是其余的样子和出息。
历史的存亡关头到了。
惠能也果真不负厚望。
实际上，神秀的偈写出来往后，弘忍不满意，惠能同样不以为然。但是全寺僧徒，都在唱诵神秀的偈。在厨房里面干活的惠能也听到了，决定也写一则。
可是，他不认识字，也没人理他。
恰好，寺里来了一位官员，江州别驾张日用。
惠能就对张日用说：张别驾，我也有一则偈。但我不认识字，你帮我写在墙上吧！
张日用说：你也写偈？这倒稀奇！
惠能就说：张别驾啊，话不能这么讲。佛法无边，众平生等，平等才能修成正果，学佛的怎么能瞧不起人呢？瞧不起人，可是有无量无边之罪的啊！
而且，惠能还说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
哈哈！
卑贱者最聪明，崇高者最屈曲。
没错，便是这个意思。
张日用也吃了一惊，便拿起笔跟惠能说：好好好，我帮你写！
不过，你假如得了道，得先度我。
〇 刘海 / 黄永厚绘
惠能就诵出偈来，而且果真不同凡响。
先看神秀的：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再看惠能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不用多说，高下立判。
为什么呢？
由于实相无相。
这是佛教的不雅观点，也是禅宗的主见。佛教认为，凡人耳闻目睹和亲自经历的都是假相，叫作色相。天下的真实状况和真实性子则叫实相。实相才是原形，以是也叫真如。真如也好，原形也罢，实质上都是无，因此也叫无相。
无相、实相、原形、真如，是同一个观点。
可是神秀呢？又是菩提树，又是明镜台，还要时时刻刻殷勤拂拭，叨教这是四大皆空，还是到处都有？
难怪惠能批评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
有诗为证：
落地菩提本无树，
虚空明镜不是台。
那个和尚乱出牌。
弘忍甚感欣慰，又拿起禅杖在石碓上敲了三下。
惠能也明白，三更时分进入了方丈室。
弘忍便为他讲《金刚经》。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惠能大彻大悟说：
众生的本性原来清净，
众生的本性不生不灭，
众生的本性具足佛性，
众生的本性不可动摇，
众生的本性包罗万象。
弘忍也急速明白：禅宗六祖，非他莫属。
于是当即传他钵盂和僧衣，然后说：初祖西来之时无人相信，这才以此为信物。现在立足已稳，不可再传。衣钵本是争端，传衣命若悬丝。此处不可久留，快走快走！
〇 左辅·浪淘沙 / 黄永厚绘
02
现在看来，弘忍传衣钵给惠能，是冒了风险的。他也很清楚，仅凭一则偈子，就将还没有剃度的勤杂工指定为宗门祖师，不要说神秀不服，恐怕也难服众。以是，他才要惠能连夜离开东禅寺，而且亲自把惠能送到了江边。
上船往后，惠能说：和尚请坐，弟子摇橹。
弘忍不肯。
他说：本该我来度你。
这又是一语双关。
我们知道，佛教认为，佛跟凡夫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天下或境界，就像汪洋大海的两岸。芸芸众生的是此岸，佛菩萨的是彼岸。此岸痛楚不堪，彼岸幸福无比。因此，修成正果者都有神圣的义务，让其他人离开此岸，到达彼岸。
这就叫度，也叫救度。
救度便是度越死活，也是分开苦海，但不写成渡江渡海的“渡”，而写成尺度的“度”，只管意思相同，也谐音。
若何度呢？
发大慈悲
什么叫慈悲？
爱护众生，给予欢快，就叫慈。
怜悯众生，拔除苦难，就叫悲。
慈与悲，是菩萨心肠的两面。有此心肠，就能像船一样帮助人们出离死活苦海，到达幸福彼岸，叫慈航。
慈航是惠及众生的，叫：
慈航普度
以是，度人是为师的职责所在。
渡惠能过江，便是度他到彼岸。
惠能却说：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意思也很清楚：我不明白的时候，感谢老师度我。现在已经开悟，当然自己度自己。
这话很对。
到达彼岸，毕竟是每个人自己的事。
弘忍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这样，正是这样啊！
师徒二人就此别过。弘忍回到东禅寺，不再升堂。惠能则一起南行回到广东，然后隐姓埋名，潜伏下来。由于他很清楚，自己成为衣钵传人，不少人不服气。以是，他悄悄地整整等了十五年，直到机遇成熟才公开亮明身份。
〇 冻鹤 / 黄永厚绘
惠能现身是在广州法性寺。
韶光是在唐高宗仪凤元年正月初八。
那天，寺庙里面的幡（旗帜）翩然起舞。
刚刚听完方丈印宗法师讲《涅槃经》的一众僧人，便七嘴八舌地谈论起这个问题。
问：幡是无情物，没故意识，怎么会动？
答：风吹幡动。
又问：风也是无情物，怎么会动？
有人说：分缘和合。
也有人说：幡不动，风自动。
这时，惠能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对众僧一声断喝：什么风动，什么幡动，都不过是你们心动！
正在一旁安歇的印宗法师大吃一惊。
吃惊并不奇怪。由于佛教最看重的便是心，认为统统皆由心造，万法皆由心生，以是管它叫心地，意思是心灵就像地皮，可以成长万物。我们平时说某某人心地善良，某某人心地狭窄，这“心地”二字就从佛教来。
还有内心，也是佛教名词，意思跟心地一样。
这样看，风动幡动，岂非都是心动？
不过，如此透彻了悟，一样平常人做不到。
能说出这话的，必是肉身菩萨。
听完故事，你们多少会有点感悟吧？
这样的故事，禅宗那里还有很多。
作为佛教的一个宗派，禅宗是宗教色彩最淡而哲学意味最浓的。它实在便是人生哲学。
更多精彩内容，敬请阅读易中天著、黄永厚绘《禅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