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不说他作为政治家主持的“庆历新政”,不说他作为学问家是开启宋学的先驱,不说他作为军事家在西北边防主持军政时的民谣:“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不说他作为文学家的诗句“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就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足够了!
一句话把中国人的精神境界提高了几个刻度,成为中华文明史上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一千年来,鼓舞了多少仁人志士?

范仲淹很伟大,也很幸运。
这取决于分外的时期北宋,也取决于其生活的地区苏州。
纵然是他主政过的泰州,也非同小可。
泰州濒临黄海,是宋代最紧张的海盐生产基地,盐产质高量大,利润丰硕,是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之一。
况且,由于土肥水美,农业生产也颇发达。
例如州治所在的海陵县,据范仲淹记载:“邑之田特为腴膏,春耕秋获,笑歌满野,民多富实,每每重门击柝,拟于公府”,居民富余欢快。
生产有优质稻米“泰州红”,墨客有“饭馈海陵红稻软”“喷鼻香粳炊熟泰州红”之讴歌,品种流传到外地和后代。
文化气氛浓郁,教诲遍及,居民文质彬彬,史称:“虽穷巷茅茨之下,每每闻弦诵声”,“俗务儒雅”。

范仲淹被誉为千古第一人_范仲淹何以被人推许为有史以来寰宇间第一流人物 职场范文

在北宋前期,泰州可不是这样。
常常遭受着海潮的摧残,严重影响着盐业和农业生产。
《宋史》云:至本朝天圣改元,范仲淹为泰州西溪盐官日,风潮泛溢,渰没田产,毁坏亭灶,有请于朝,调四万余夫修建,三旬毕工。
遂使海濒沮洳泻卤之地,化为良田,民得奠居,至今赖之。

另有记载说,江淮发运副使张纶在泰州修复了久废不治的捍海堰,大片农田重新耕种,“复租户万二千七百”,故而“州人感之,为立生祠。
”被誉为“国朝言水利者”,“有绩效之最。
”这一功业的建立,实际上是两人互助完成的。
范仲淹有创意、方案、兴工之功,但由于母守孝离职,未能完成。
张纶则有领导、支持、完成之功。
毕竟,范仲淹官太小,只是一个县级“国企”的老总,张纶则是其厅级上司。
虽然“功成不必在我”,但当地百姓千百年来,一贯把这座捍海堰称作“范公堤”。

这样的人物,太正;这样的背景,太平;这样的事宜,太偏,不好写小说。
毕竟,一个太平年代的文官,不像战时的杨家将、岳飞那样英武、冤屈的武将,可以硝烟弥漫、血光剑影、弯曲跌宕,有感官刺激;更不像李师师、李清照、梁红玉那样的美女,光名字就抢眼球。
一个建筑工程,再困难再主要,也很“理工男”,读者买账吗?可是,《范公堤》的作者太爱这个人物,太爱这片地皮,彷佛有义务在敦促,有灵感在涌动,无论如何,也要让范仲淹的人文光芒照亮当代,让精良传统文化的亮点高光不被埋没。

如何让尘封黄卷中的历史鲜活起来?像让否极泰来一样,要水和阳光来滋养,这便是作者的心血,以及历史的细枝末节,文学的添油加醋。
大如议政论道,小如精通盐业,外则熟习宋史,内则深邃儒典,明应谙识古文,暗当洞悉吏道,都是作者所需,而在《范公堤》中表示了出来。
文学的细节自是创作,不需生手置喙。

在正史本传里,仅有范仲淹“监泰州西溪盐税”七个字,这便是历史;《范公堤》一书则20余万字,这就叫小说。
从那无血无肉的七个字中,我们看不到任何有代价、感兴趣的东西。
本书则把历史文学化,把人物鲜活化,把事实情节化,把伟大的主题生活化,入眼入心,抵得上史学家的千言万语。

就大众影响而言,自古史学拼不过文学,史实拼不过小说戏剧。
司马光之名路人皆知,不是由于《资治通鉴》,不是由于“元祐更化”,而是由于小时候砸了一口缸。
周敦颐出名,也不是由于太极图以及哲学贡献,而是一篇《爱莲说》。

宋今荏苒千年,沧海桑田,差异大矣。
有古不如今者,有今不如古者。
以是,当代有复兴精良传统文化的须要和号召。
精良传统文化的高峰在哪里?史学大师陈寅恪指出:“中原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从这个角度来说,个中无疑有范仲淹的贡献。
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操,具有永恒性,经久弥新,虽为“古心”,未尝不是“初心”的源流。

万物离不开阳光。
在精神领域,范仲淹及其精神也是一丝阳光。
这丝阳光,在宋代西溪、当代盐城格外温暖通亮。
那道丰碑般的范公堤造福后代,经历朝增修,迄今已长达290公里;为纪念晏殊在西溪任职时写下“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千古名句,范公建了一座“仰止亭”,西溪百姓后来称为“范公读书亭”。
现今的盐城,是江苏沿海中央城市、长三角新兴的工商业城市,雄踞黄海岸边。
我想,这里难道没有范仲淹的遗泽吗?盐城拥有江苏最长的海岸线、最大的沿海滩涂、最广的海疆面积、最长的宜港岸线、最丰富的能源资源、最深的开拓腹地,这些“最”的资源、名声以及无法计算的前景,可以告慰范仲淹了吧?

范仲淹虽渐行渐远,却越来越高大。
《范公堤》描述的只管只是他的一个片段,但展示的已如一座高峰。
山太雄伟,一样平常人登到中途就乏力了,那么,仰望一下,哪怕遥望一下,也是好的。

(作者为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作者 程民生

编辑:袁昕

流程编辑:郭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