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部书里,编者总结出许多履历教训,供统治者借鉴,宋神宗认为此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即以历史的得失落作为鉴诫来加强统治,以是定名为《资治通鉴》。《资治通鉴》全书294卷,约300多万字,另有《考异》、《目录》各三十卷。
《资治通鉴》是中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在中国官修史籍中霸占极主要的地位。
《资治通鉴》
汉纪·楚汉相争
【原文】
汉太祖高天子三年(公元前204年)
汉王谓陈平[1]曰:34;天下纷纭,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骨鲠之臣[2],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3]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捐[4]数万斤金,行反间[5],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曰:"善!"乃出黄金四万斤与平,恣[6]所为,不问其出入。平多以金纵反问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王果意不信钟离昧等。
【注释】
[1]陈平:刘邦谋臣。足智多谋,克意进取,屡以奇计辅佐刘邦定天下,汉初被封为曲逆侯。汉文帝时,曾升为右丞相,后改任左丞相。
[2]骨鲠之臣:忠直敢于直言进谏的属下。
[3]亚父:即范增,项羽的紧张谋士,被尊称为"亚父"。钟离昧:楚王项羽的大将。龙且、周殷:均为项羽的大将。
[4]捐:舍弃。
[5]间(jiàn):离间。
[6]恣(zì):放肆,没有拘束。
【译文】
汉太祖高天子三年(公元前204年)
汉王对陈平说:"纷乱的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陈平说:"项王身边正派忠心的臣子不过是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这些人,只几个人而已。大王如果能拿出数万斤金,行反间计,就能离间他们君臣关系,让他们互生狐疑。项王的为人,易于猜忌,偏听偏信,君臣之间起了狐疑,必定内部相互残杀。我们借机举兵进攻,一定能够打败项王。"汉王说:"好!"拿出黄金四万斤交给陈平,任由他自己节制,不再干涉干与支出。陈平用钱在楚军中施行反间,传播谣言:"钟离昧将军他们随着项王立了那么多功劳,然而总是不能裂土封王,现在要跟汉联合,消灭项氏取得地皮称王。"流言流传,项王果真开始疑惑钟离昧等人了。
【原文】
夏,四月,楚围汉王于荥阳[1],急;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亚父劝羽急攻荥阳;汉王患之[2]。项羽使使至汉,陈平使为大牢具[3]。举进,见楚使,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4]。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陷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5]!"归,未至彭城[6],疽发背而去世[7]。
【注释】
[1]荥(xínɡ)阳:今河南荥阳西。
[2]患:担心,担忧。
[3]大牢具:即太牢具。盛牲的食具叫牢,大的叫太牢,太牢盛牛、羊、豕三牲,因此宴会或敬拜时并用三牲也称为太牢。这里用指丰硕的酒食接待。
[4]恶草具:粗糙简陋的待客食具。
[5]请骸(hái)骨:要求退休。
[6]彭城:今江苏徐州。
[7]疽(jū):指毒疮。
【译文】
(公元前204年)夏四月,汉王在荥阳陷入了楚的包围,环境危急;汉王求和,准备仅保留荥阳以西为汉地。亚父范增劝项羽急攻荥阳,汉王十分担心。项羽派青鸟使到汉地来,陈平准备了丰硕的酒食接待来宾,一见楚使就假装吃惊地说:"我还以为是亚父的青鸟使,原来是项王派来的!"让人把东西端走,重新准备了比较粗陋草率的酒食进奉楚使。楚使回去后如实禀报给项王,项王果真对亚父起了很重的狐疑。亚父急着要攻陷荥阳城,项王不相信他,不肯听他的见地。亚父创造了项王对自己的疑惑,怒道:"天下大局已定,君王好自为之,请让老臣告退归里吧。"他在前往彭城的途中,背上的毒疮产生发火而去世。
【原文】
五月,将军纪信[1]言于汉王曰:"事急矣!臣请诳[2]楚,王可以间出。"于是陈平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余人,楚因四面击之。纪信乃乘王车,黄屋,左纛[3],曰:"食尽,汉王降。"楚皆呼万岁,之城东不雅观。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去,令韩王信与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羽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烧杀信。
【注释】
[1]纪信:刘邦部下将领,在"楚汉之争"中保护刘邦有功。
[2]诳(kuánɡ):欺骗。
[3]纛(dào):古时军队或仪仗队的大旗。
【译文】
五月,将军纪信对汉王说:"场合排场紧急!请让臣用计谋引开楚军,汉王可以趁机离开。"于是陈平在夜里将二千余女子放出东门,引来楚军四面围击她们。纪信乘汉王的车,车上张黄盖,左边直立着汉王的旗帜,叫道:"食尽粮绝,汉王降楚。"楚人高呼万岁,都聚拢到城东来围不雅观。汉王则趁此机会带了数十骑出西门逃走,令韩王信与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项羽见到是纪信,问:"汉王在哪里?"纪信回答道:"已经离开了。"项羽烧去世了纪信。
【原文】
汉高帝四年八月,项羽自知少助;食尽,韩信[1]又进兵击楚,羽患之。汉遣侯公说羽请太公[2]。羽乃与汉约,等分天下,割洪沟[3]以西为汉,以东为楚。玄月,楚归太公、吕后,引兵解而东归。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楚兵疲食尽,此天亡之时也。今释[4]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5]也。"汉王从之。
【注释】
[1]韩信:刘邦大将,汉初著名军事家。
[2]太公:汉王刘邦的父亲。
[3]洪沟:即鸿沟。古代最早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西汉期间又称狼汤渠。
[4]释:放弃。
[5]养虎自遗患:留着老虎不除掉,就会成为后患。比喻纵容坏人坏事,留下后患。
【译文】
高帝四年八月,项羽自知身边短缺帮手,粮草即将用尽,韩信又进兵击楚,心中非常忧虑。汉王派了侯公来奉劝项羽放回太公、吕后。于是项羽和汉王约定平分天下,以洪沟为界,以西归汉,以东归楚。玄月,项羽放还了太公和吕后,带兵解了荥阳之围而东归。汉王也打算西归关中,张良、陈平劝阻说:"汉已拥有大半天下,各地诸侯也都前来归附,而楚兵已怠倦不堪,粮草将尽,这是上天赐予的灭楚的最好机遇。如果就此放过楚人,这便是所谓的迁就养奸。"汉王屈服了他们的见地。
【原文】
高帝五年冬,十月,汉王追项羽至固陵[1],与齐王信、魏相国越[2]期会击楚;信、越不至,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坚壁自守,谓张良曰:"诸侯不从,奈何?"对曰:"楚兵且[3]破,二人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天下,可立致[4]也。齐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坚;彭越本定梁地,始,君王以魏豹[5]故拜越为相国,今豹去世,越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阳以北至穀城[6]皆以王彭越,从陈[7]以东傅海与齐王信。信家在楚,其意欲复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使各自为战,则楚易破也。"汉王从之。于是韩信、彭越皆引兵来。
【注释】
[1]固陵:古地名,今河南淮阳西北。
[2]齐王信:即韩信,时为齐王。魏相国越:即彭越,汉初著名将领。拜魏相国,又被封为梁王。
[3]且:将要,快要。
[4]致:招引,引来。
[5]魏豹:六国时魏国的公子。
[6]睢(suī)阳:今河南商丘南。穀(ɡǔ)城:今山东东阿。
[7]陈:陈州,相称于今河南周口地区。
【译文】
高帝五年(前202年)冬,十月,汉王追击项羽到固陵,和齐王韩信、魏相国彭越约好共同出击楚国。可是韩信、彭越二人失落期不至,楚大败汉军。汉王只好重新坚壁自守,对张良说:"韩信、彭越这些部下不听我的,我该怎么办?"张良说:"楚兵就快要败了,而韩信、彭越二人未有明确分封到地皮,以是他们不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您能和他们共享天下,他们急速就会来。齐王韩信的封爵并非汉王的意思,他自己也以为不安心;彭越平定了梁地,原来您由于魏豹是魏王的缘故以是拜彭越为相国,现在魏豹去世了,彭越也在等着您能封他为王,您却没有早些决定。如果您能把睢阳以北至毂城的地皮都封给彭越,把从陈以东沿海一带都给韩信。韩信的家在楚地,他想要的封地包括他的故乡。如果您答应分割这些地皮给他们二人,让他们各自为战,则打败楚军轻而易举。"汉王屈服了他的见地,于是韩信、彭越都带了军队来会合。
【原文】
十仲春,项王至垓下[1],兵少,食尽,与汉战不胜,入壁;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项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则夜起,饮帐中,悲歌年夜方,泣数行下;旁边皆泣,莫能仰视。于是项王乘其骏马名骓[2],麾下[3]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4],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5]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6]者才百余人。至阴陵[7],迷失落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
【注释】
[1]垓下:古地名,在今安徽灵壁东南。
[2]骓(zhuī):毛色苍白相杂的马。
[3]麾(huī)下:指将帅的部下。
[4]平明:天刚亮的时候。
[5]灌婴:汉初名将。
[6]属(zhǔ):连接,随着。
[7]阴陵:春秋楚邑。为项羽兵败后迷失落道处,汉时置县。故城在今安徽定远西北。
【译文】
十仲春,项王撤兵至垓下,兵少食尽,与汉军作战不顺利,退守碉堡,陷入了汉军和诸侯兵的重重包围之中。项王夜里听见汉军阵营中到处传唱楚歌,大惊问道:"汉军已得到所有的楚地了吗?怎么有这么多的楚人?"半夜在帐中饮酒,年夜方悲歌,流下数行眼泪;身边的人也都堕泪哭泣,不敢举头看他。于是项王乘上叫做骓的骏马,带领八百余壮士骑从,趁夜深打破重围向南快马奔驰。天亮时分,汉军才发觉,骑将灌婴带了五千骑兵追击。项王渡过淮河的时候,跟随他的只有百余骑兵了。到阴陵时迷了路,向一农夫讯问,农夫骗他们说"向左"。他们向左走,结果陷入大泽中,因此被汉军追上来。
【原文】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1],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溃围,斩将,刈旗[2],三胜之,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乡。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3],遂斩汉一将。是时,郎中骑[4]杨喜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5]之,喜人马俱惊,辟易[6]数里。项王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7],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注释】楚汉之争
[1]东城:今安徽定远东南。
[2]刈(yì)旗:砍断敌旗。刈,砍断。
[3]披靡:草木随风倒伏,比喻军队溃败。
[4]郎中骑:骑兵禁卫官。
[5]瞋(chēn)目:睁大眼睛。叱(chì):大声责骂。
[6]辟易:错愕地退避,避开。
[7]都尉:武官名。始置于战国,位略低于将军。秦时设郡,掌郡内军事。西汉时为郡守之辅佐,掌全郡军事。
【译文】
项王又率兵向东,到东城时只剩下二十八骑。而汉军的追兵有数千人。项王估计不可能脱身,对属下骑兵说:"我起兵至今八年,身经七十余战,从未失落败过,这才霸有天下。但是如今究竟被困于此,这是天要亡我,不是我仗打得不好。今日自然要决一去世战,愿为大家痛高兴快地打一场仗,突出重围、斩杀敌将、选取敌旗,要打赢对手,让大家知道是天要亡我,而不是我指挥作战有什么差错。"于是分二十八骑为四队,向四个方向冲杀。汉军围了几层。项王对属下说:"我为各位斩对方一将。"同时他命令骑兵们向四面骑驰而下,约定在山的东面分三处凑集。于是项王和属下骑兵大呼驰下,汉军溃散,项王斩了一员汉将。当时郎中骑杨喜追项王,项王瞪大眼睛怒喝,杨喜人马俱惊,向后奔逃数里。项王和属下分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在哪里,于是分军为三,又将楚军包围起来。项王连续奔驰冲杀,又斩杀一名汉军都尉,杀去世汉军数百人。调集属下人马,创造只丢失了两骑。项王问道:"怎么样?"属下都佩服地说:"正如大王所说。"
【原文】
于是项王欲东渡乌江[1],乌江亭长舣船[2]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孔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以所乘骓马赐亭长,令骑皆下马步辇儿,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3]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示中郎骑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4]。"乃刎而去世。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5]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杨喜、吕马童及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户,封五人皆为列侯[6]。
【注释】
[1]乌江:在安徽和县境内。
[2]亭长:秦汉时每十里为一亭,设亭长一人,掌治安、诉讼等事。舣(yǐ)船:使船靠岸。
[3]骑司马:项羽自主建立郡国后采取的新的军事官职。
[4]德:交谊,恩情。
[5]蹂践:踩踏。
[6]列侯:爵位名。秦制爵分二十级,彻侯位最高。汉承秦制,为避汉武帝刘彻讳,改彻侯为通侯,或称列侯。
【译文】
这时项王想要东渡乌江,乌江亭长停船靠岸等着他,对项王说:"江东虽小,周遭千里,百姓数十万,也足以让您称王了。请大王急速渡江!这里只有臣有船,汉军纵然追到,也无法过江。"项王笑着说:"上
英雄末路天要亡我,我还渡江干什么!而且项籍当年带了八千江东子弟渡江西征,如今没有一人回去;纵使江东父兄怜惜我而仍旧视我为王,可我又有何面孔去见他们!纵然他们不怪我,难道我就不会有愧于心吗?"把所乘骓马赏给亭长,敕令骑兵都下马步辇儿,持短兵器迎战。仅项王一人就杀了数百汉军,身上也负伤十余处。转头忽然瞥见汉骑司马吕马童,说:"你不是故人吗?"吕马童看到了,用手指着项羽对中郎骑王翳说:"这是项王!"项王说:"我听说汉王以千金,邑万户悬赏我的头颅,我就把这件好处留给故人吧。"自刎而去世。王翳取其头,别的骑兵相互践踏争抢项王,有数十人在争斗中被杀。末了,杨喜、吕马童及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到项王的一件肢体,将肢体拼凑起来,证明是项羽。以是刘邦在封赏时,将悬赏的邑万户分为五份,五人都被封为列侯。
【评析】
刘邦、项羽之间的战役延续了好几年,时战时和,互有胜败。刘邦从弱小到强大,项羽从占尽上风到渐落下风,干系的史料在《通鉴》中并不是最早和最详尽的,但是所有的记载都沿着韶光推进而展开,其间双方力量比拟的变革,不同人物对付情势的不同理解和反应,都使得这一事宜的铺陈显得特殊生动。以这里所选的段落看,刘邦一方陈平的反间计、纪信的忠心和捐躯、张良对付场合排场精审的剖析,都表现出心腹知彼的聪慧。对刘邦的记载虽少,却清晰地展现了其人从善如流的豁达作风;反之,项羽的多疑、心胸狭窄直接导致了楚军内部的离心,末了造成他的失落败。而垓下一战,《通鉴》用了相称详尽的篇幅记述了项羽的末了时候。一改原来的"意忌信谗"、柔嫩寡断的形象,在面临死活胜败之际,项羽沉着如恒,谈笑处之,我们可以从史籍上看到一个无论勇猛、胆略、气度无不令民气服的末路英雄。当然这样利用大量对话和细节的史籍写作办法在《通鉴》一书中也并不范例。
其余,在汉军节节胜利的背景下,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刘邦和韩信、彭越等元勋之间模糊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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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韩信之去世
【原文】
汉高帝六年(庚子,公元前201年)
冬,十月,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者。帝以问诸将,皆曰:"亟[1]发兵,坑竖子耳!"帝缄默。又问陈平。陈平曰:"人上书言信反,信知之乎?"曰:"不知。"陈平曰:"陛下精兵孰与楚?"上曰:"不能过。"平曰:"陛下诸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举兵攻之,是趣[2]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上曰:"为之奈何?"平曰:"古者天子有巡狩,会诸侯。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谒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
楚王信闻之,自疑惧,不知所为。或说信曰:"斩钟离昧以谒上,上必喜,无患。"信从之。十仲春,上会诸侯于陈,信持昧首谒上;上令武士缚信,载后车。信曰:"果若人言:‘狡兔去世,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上曰:"人告公反。"遂械系信以归,因赦天下。
【注释】
[1]亟:赶紧。[2]趣:同"匆匆",督匆匆,敦促。
【译文】
汉高帝六年(庚子,公元前201年)
进入冬季,十月份,有人上书告发楚王韩信想要谋反。当时已是汉高祖的刘邦便征询众将领的见地,大家都说:"赶紧发兵。把这家伙给活埋了!"高祖默不做声。他又征询陈平的见地。陈平说道:"有人上书告韩信谋反,这件事韩信本人知道吗?"高祖说:"不知道。"陈平又说:"陛下的兵力和楚王的兵力比较怎么样呢?"高祖说道:"我的兵力比不过楚王的。"陈平说:"那陛下部下的将领们,在用兵方面有比得过韩信的吗?"高祖说道:"没有能赶得上他的。"陈平说:"如今陛下的军队不如楚王的精锐,将领又不能跟韩信比较,却要举兵讨伐他,这是在敦促他起兵谋反呀!我私下里很为陛下担心。"高祖道:"那要怎么办才好呢?"陈平说:"在古代天子有时会巡游诸侯镇守的地方,会见诸侯。陛下只管出来巡游,伪装巡游云梦这个地方,然后在陈地会见各诸侯。而陈地恰好在楚国的西部边界,韩信听说天子怀着友好会见诸侯的心情巡游,想到肯定是全国安稳无事,以是一定会毫无戒备地到郊野拜见陛下;他拜见陛下之时您就趁机将他拿下,这件事只需一个力士就可以办到了。"高祖以为陈平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派青鸟使去关照诸侯到陈地聚会,交代道:"我将南巡云梦。"高祖随即开始南行。
楚王韩信得知后,自然是狐疑重重、颇为惊惧,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有人奉劝韩信道:"斩杀钟离昧去拜见皇上,皇上肯定会非常高兴,这样就没有什么祸患了。"韩信允从其计。到了十仲春,高祖在陈地会见诸侯,韩信便提着钟离昧的人头前来拜见。高祖急速命令武士将韩信捆绑起来,囚在随天子车驾出行的副车上。韩信说:"果真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狡猾的兔子去世了,奔跑的猎狗就会被烹煮;高飞的鸟儿没了,优秀的弓箭就会被收藏起来;相敌对的国家被攻破了,谋臣就要遭灭亡。’现在天下已经安定,我被烹煮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高祖说道:"有人告发你想谋反。"随即用桎梏枷锁把韩信锁得结结实实的带回了首都,接着下诏大赦天下。
【原文】
上还,至洛阳,赦韩信,封为淮阴侯。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多称病,不朝从;居常鞅鞅,羞与绛、灌等列。尝过樊将军哙。哙膜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
上尝从容与信言诸将能将兵多少。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作甚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汉高祖十一年,淮阴侯信称病,不从击豨,阴使人至豨所,与通谋。信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支配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春,正月,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傥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去世,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彻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译文】
高祖归来,一回到洛阳,便赦免了韩信,并封他为淮阴侯。韩信深知刘邦畏惧并厌恶他的才能,于是屡次称病,不上朝也不随侍出行。他平常在家里也总是怏怏不乐的,为自己与绛侯周勃、将军灌婴这样的人地位同等而感到耻辱。韩信曾去拜见樊哙将军。樊哙用膜拜的礼节送迎,口中不住地称臣子,说道:"大王竟肯光临臣下这里!"韩信出门后,仰天算夜笑道:"我活着竟然要与樊哙等人为伍了!"
高祖曾经和韩信闲聊,提及将领们能领多少兵。高祖问道:"像我这样的能率领多少士兵呀?"韩信回答道:"陛下您不过能领十万的兵。"高祖又问道:"那对付你来说如何呢?"韩信回答道:"我当然是越多越好了!"高祖大笑着问道:"越多越好,却为何还是被我擒住了呀?"韩信说道:"陛下虽然不怎么能领兵却长于驾驭将领,这便是我韩信能被陛下擒住的缘故原由了。更何况陛下的才能,是所谓的‘这是上天付与的,并非人力所能够得到’啊!"
汉高祖十一年。淮阴侯韩信假装生病,不跟随高祖去讨伐陈豨,却暗地里派人到陈豨住处,打算与他勾结谋反。韩信准备与家臣在夜间假造诏书赦免官府的有罪元勋和奴隶,并打算发动他们前去打击吕后、太子。韩信等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陈豨的了。那时候,韩信有个门客由于得罪韩信,被囚禁起来,等着处去世。到了春季,正月,那个门客的弟弟上书举报,把韩信想要谋反的详细情形逐一见告了吕后。吕后打算把韩信召来,又恐怕他不来,便与相国萧何谋划,令人假装是刚刚从高祖那里回来,说陈豨已经被逮住处去世。列侯和群臣听到后都前去朝中祝贺。萧何也欺骗韩信道:"您虽然生病了,也该当强撑着前来道贺。"韩信一到朝廷,吕后立时派武士将他捆了起来,在长乐宫钟室内将其斩首。韩信在被斩首前。慨叹道:"我真后悔没有采取蒯彻的计谋,如今竟然上了小孩和妇人确当,这怎么能说不是天意呢?"吕后于是敕令诛灭了韩信的三族。
【评析】
"狡兔去世,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当年范蠡帮助勾践复国之后,独身只身飘然而去,给文种留下的便是这样一句话。韩信同范蠡、文种一样,帮助刘邦得到了天下,以是他也落得一个和文种同样的了局——被杀。当年他不得志的时候,落落寡欢,还是萧何慧眼识英雄,上演了一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历史名剧;斗志昂扬的大将军,在沙场上指挥若定,乃至项羽也败在他的部下;在云梦被刘邦擒下之后,终于明白自己是走上了文种的老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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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诸吕之变
【原文】
高后元年冬,太后[1]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陵[2]。陵曰:"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3]。问左丞相平、太尉勃[4],对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5];今太后称制,王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6]陈平、绛侯曰:"始与高帝啑血盟[7],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意[8]背约,何面孔见高帝于地下乎?"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陵无以应之。十一月,甲子,太后以王陵为帝太傅[9],实夺之相权。陵遂病免归。
【注释】
[1]太后:刘邦皇后吕雉。
[2]右丞相陵:王陵,刘邦的重臣之一。孝惠帝六年(前189年),相国曹参去世,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3]说:同"悦"。
[4]太尉:掌军事,地位与丞相相同。勃:即周勃,是刘邦的大将,被封为绛侯。
[5]王子弟:封子弟为王。
[6]让:责备。
[7]啑(shà)血盟:古代几方相会缔盟时的一种仪式。口中含牲血表示忠实。一说手指蘸血涂在口四周。啑血,即"歃血"。
[8]阿意:迎合他人的意旨。
[9]太傅:太子太傅,辅导太子的官。
【译文】
高后元年(前187年)冬天,吕太后与臣下切磋想立吕氏诸人为王,于是问右丞相王陵。王陵说:"高天子当年杀白马盟誓:‘不是刘氏子弟而封了王,天下共起讨伐。’如今封吕氏为王,岂不是违背了誓约。"太后不高兴。又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他们回答说:"高天子平定天下,以是封刘姓子弟为王;如今太后称制,那么封吕氏子弟为王,也无不可。"太后听了很高兴。罢朝后王陵责备陈平、周勃道:"起先和高天子歃血盟誓时,难道诸君不在吗?如今高帝驾崩,太后要封吕氏为王,诸君想要迎合太后的意旨,阿谀奉承,违背誓约,将来有何面孔去见高帝?"陈平、周勃说:"在朝廷上面折廷争,我们不如阁下;保全社稷,安定刘氏后人,阁下就不如我们了。"王陵也无话可说。十一月,甲子,太后以王陵为帝太傅,实际剥夺了他的相权。王陵于是告病归家。
【原文】
乃以左丞相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1]为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2]。食其故得幸于太后,公卿皆因而决事。
【注释】
[1]审食其(yìjī):刘邦同乡,汉初被封为辟阳侯。
[2]郎中令:掌宫殿掖门户。
【译文】
太后用左丞相陈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不卖力宰相事务,而是让他监理宫中事务,像郎中令。审食其得到太后的宠幸,公卿都按照他的意思办事。
【原文】
太后怨赵尧为赵隐王[1]谋,乃抵尧罪。
上党守任敖[2]尝为沛狱吏,有德于太后,乃以为御史大夫[3]。
太后又追尊其父临泗侯吕公为宣王,兄周吕令武侯泽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
【注释】
[1]赵隐王:刘邦之子刘快意,戚夫人所生,后为吕后所杀。
[2]上党:上党郡,在今山西的东南部。任敖:初为沛县狱吏,与刘邦友善,后跟随刘邦起兵。
[3]御史大夫:秦置,为御史台主座,地位仅次于丞相,掌管弹劾纠察及图籍秘书,与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合称"三公"。
【译文】
太后怨恨赵尧为赵隐王出主张,就治了赵尧的罪。
上党太守任敖曾经做过沛县狱吏,有恩于太后,太后就任用他为御史大夫。
太后又追尊父亲临泗侯吕公为宣王,兄周吕令武侯吕泽为悼武王,想以此为封诸吕为王的开端。
【原文】
高后八年七月,太后病甚,乃令赵王禄为年夜将军,居北军[1];吕王产居南军。太后诫产、禄曰:"吕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辛巳,太后崩,遗诏:大赦天下,以吕王吕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高后已葬,以左丞相审食其为帝太傅。
【注释】
[1]北军:汉代守卫京师的屯卫兵。未央宫在京城西南,其卫兵称南军;长乐宫在京城东面偏北,其卫兵称北军。
【译文】
高后八年(前180年)七月,太后病重,敕令赵王吕禄为年夜将军,统率北军;吕王吕产统率南军。太后告诫吕产、吕禄说:"吕氏封王,大臣心中不服。我快要去世了,天子年幼,大臣中恐怕会有人要趁机行政变。你们一定要握住兵权,保卫皇宫,千万不要送丧,以免为人所制!"辛巳,太后驾崩,遗诏:大赦天下,以吕王吕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高后下葬之后,左丞相审食其出任太傅。
【原文】
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未敢发。朱虚侯[1]以吕禄女为妇,故知其谋,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朱虚侯、东牟侯[2]为内应,以诛诸吕,立齐王为帝。齐王乃与其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3]魏勃阴谋发兵。齐相召平弗听。八月,丙午,齐王欲使人诛相。相闻之,乃发卒卫王宫。魏勃绐[4]召平曰:"王欲发兵,非有汉虎符[5]验也。而相君围王固善,勃请为君将兵卫王。"召平信之。勃既将兵,遂围相府,召平自尽。于是齐王以驷钧为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6],悉发国中兵。
【注释】
[1]朱虚侯:刘章,齐悼惠王刘肥次子。刘肥是汉高祖宗子,公元前201年,立刘肥为齐王。惠帝中,刘肥去世,子襄立,是为齐哀王。刘章到长安入宿卫,被吕后封为朱虚侯,并以吕禄女妻之。文帝登基,因朱虚侯刘章诛诸吕有功,封朱虚侯户二千,银千斤。后又被封为城阳王,都莒(今山东莒城)。
[2]东牟侯:刘兴居,齐悼惠王刘肥之子。
[3]郎中令:秦置,汉初沿袭,为天子旁边亲近的高等官职,掌守卫宫殿门户。中尉:汉官,掌京师治安。
[4]绐(dài):欺哄。
[5]虎符:中心发给地方官或驻军首领的调兵凭据,虎形,刻有铭文,分为两半,多为铜质。调兵遣将时须要两半勘合验真,才能生效。
[6]内史:官名,西汉初,诸侯王国置内史,掌民政。
【译文】
吕氏诸人想作乱,但是畏惧大臣绛侯周勃、灌婴等人,不敢先发难。朱虚侯娶了吕禄的女儿为妻,以是知道了吕家的阴谋。他悄悄地让人见告了兄长齐王,想让他发兵西进,朱虚侯、东牟侯为内应,来诛杀诸吕,立齐王为帝。齐王和他的舅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密谋发兵。齐相召平不愿参与。八月丙午,齐王想派人杀召平。召平听说了,于是发兵守住王宫。魏勃骗召平说:"齐王要发兵,非有汉虎符证明不可。而您想围住王宫也好,我自请为您带兵保护齐王。"召平相信了。结果魏勃一拿到兵权,就包围了召平的相府,召平自尽。于是齐王以驷钧为齐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把国中的士卒全部派了出去。
【原文】
吕禄、吕产欲作乱,内惮绛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畔[1]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
【注释】
[1]畔:通"叛"。
【译文】
吕禄、吕产想作乱,在内畏惧绛侯、朱虚侯等人,在外又怕齐、楚的军队,又怕灌婴背叛他们。以是他们想等到灌婴带的军队和齐兵会合后再发动,犹豫未决。
【原文】
玄月,庚申旦,平阳侯曹窑行[1]御史大夫事,拜见相国产计事。郎中令贾寿出使从齐来,因数产曰:"王不早之国,今虽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婴与齐、楚合从欲诛诸吕告产,且趣[2]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
【注释】
[1]行:代理。
[2]趣(cù):敦促,督匆匆。
【译文】
玄月,庚申凌晨,平阳侯曹窑代理御史大夫事,拜见相国吕产商量事情。郎中令贾寿出使从齐国回来,责备吕产说:"大王不早早回到封国,如今纵然想回封地,恐怕也弗成了。"他把灌婴和齐、楚联合诛杀诸吕的事情详细见告了吕产,并且催他赶紧入宫。平阳侯曹窑听到了这些话,赶紧去见告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
【原文】
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纪通尚符节[1],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2]刘揭先说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郦况不欺己,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军,吕禄已去。太尉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太尉,太尉令朱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3]:"毋入相国产殿门。"
【注释】
[1]符节:古代叮嘱消磨青鸟使或调兵时用做凭据的东西,用竹、木、玉、铜等制成,刻上笔墨,分成两半,一半存朝廷,一半给外任官员或出征将帅。尚:管理,掌管。
[2]郦寄:汉初大臣郦商之子。典客:官名,秦置,掌管接待少数民族和诸侯来朝事务。
[3]卫尉:汉九卿之一,掌宫廷警卫。卫尉主宫门和宫内,与主宫外的中尉相为表里。
【译文】
太尉想入北军,但无法进入。襄平侯纪通掌管符节,就让人持节假传诏书让太尉入北军。太尉又让郦寄与典客刘揭先劝吕禄说:"天子派太尉掌管北军,想要足下回封地去。你赶紧回去将掌管的北军的印交出去,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吕禄以为郦况不会骗自己,就解印交给典客刘揭先,将北军的兵权交给了太尉周勃。太尉到北军时吕禄已经离开。太尉一入军门,就在军中敕令说:"站在吕氏一边的暴露右臂,站在刘氏一边的暴露左臂。"军中都暴露左臂,太尉就此接管了北军。而南军仍旧在吕氏手中。丞相陈平召朱虚侯刘章帮助太尉,太尉令朱虚侯守着军门,令平阳侯见告卫尉:"别让相国吕产进殿门。"
【原文】
吕产不知吕禄已去[1]北军,乃入未央宫[2],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侯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朱虚侯曰:"急人宫卫帝!"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铺时[3],遂击产,产走。天风大起,以故其从官乱,莫敢斗,逐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4]劳朱虚侯。朱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5]吕鼎新。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注释】
[1]去:离开。
[2]未央宫:汉未央宫在长安城的西南部(今陕西西安西北),是汉朝君臣朝会的地方。
[3]铺(bū)时:午后三时到五时,傍晚。
[4]谒者:官名。始置于春秋、战国时,秦汉因之。掌宾赞受事,即为天子传达。节:符节,使者执以示信之物。
[5]长乐卫尉:皇后所居为长乐宫,设长乐卫尉。
【译文】
吕产不知吕禄已离开北军,就直入未央宫,试图叛乱。到了殿门却不能进入,在外徘徊。平阳侯怕出疏忽,骑马通报了太尉。太尉也怕不能降服诸吕,不敢公开宣告诛杀诸吕的事。他对朱虚侯说:"立时进宫保卫皇上!"朱虚侯哀求给他一些人马,太尉给了他千余人。朱虚侯进入未央宫门,瞥见吕产正在廷中。傍晚,刘章带人打击吕产,吕产逃跑,这时天起了大风,吕产的随从乱作一团,都不敢狠斗,刘章追上吕产,在郎中府吏的厕所里杀了他。朱虚侯杀了吕产之后,天子命谒者持节慰劳朱虚侯。朱虚侯想将他的符节抢过来,谒者不肯。朱虚侯就和他同车而行,进入长乐宫,斩杀了长乐卫尉吕鼎新。回去驰入北军向太尉回报。太尉站起来拜谢朱虚侯说:"我们担心的不过是吕产。如今吕产已去世,天下太平了。"于是派人分部搜捕诸吕男女,无论老少一律处去世。
【评析】
诸吕之变是西汉初期的著名历史事宜。高祖刘邦已经考虑到异姓王的威胁,以是生前和大臣杀白马盟誓,非刘不王。但是由于吕太后的专权和惠帝的早逝,其后涌现了太后称制期间。因此诸吕牟王位,直接威胁到刘氏宗室的安全。外戚专权在汉代一贯是个严重的问题,吕后该当是开风气之先的一位皇后。
值得把稳的是,诸吕意图叛乱是在吕后过世之后的事。事实上,吕氏家族除了吕后之外,新任诸王在朝廷中毫无根基,也谈不上真正的势力。太后这座靠山一倒,颇有八面受敌之势。从史籍的记载看,陈平、周勃和宗室互助,在极短的韶光内就轻松平定了这次未遂的政变。比起空有其表的外戚诸王,反而是刘姓宗室的力量不可鄙视,他们有地位,有血统的联系,有诸多关系网络和节制各种权力,后来发动七国之乱的宗室势力已经在此时初露锋芒,等到汉武帝用一系列政策削夺宗室实力往后,刘姓家族的力量才逐渐削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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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飞将李广
【原文】
世宗孝武天子上之下元朔元年(癸丑,公元前128年)
陇西李广为上郡太守,尝从百骑出,卒[1]遇匈奴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客岁夜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未到匈奴阵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2]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
【注释】
[1]卒:同"猝",溘然。[2]且:靠近。
【译文】
世宗孝武天子上之下元朔元年(癸丑,公元前128年)
陇西人李广担当上郡太守,曾经带领一百名骑兵外出,溘然遭遇了匈奴骑兵数千骑。匈奴人瞥见李广一行,还以为是汉军大部队派来的诱兵,都吃惊不小,随即上到山上摆开阵势。李广部下的一百名骑兵很害怕,都打算骑马逃跑,李广劝阻他们说道:"我们间隔大军足有数十里远,如今仅仅依赖这一百名骑兵往回跑,一旦匈奴人追杀射击。我们可就立马完了。如果我们留在这里不走,匈奴人一定会把我们当做大军的诱敌军队,必定不敢轻易攻击我们。"说罢,李广便命令骑兵们说:"提高!"于是就去到间隔匈奴阵地不到二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李广命令道:"统统下马,解下马鞍!"他部下的骑兵都说:"现在大敌当前,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形发生,我们怎么办?"李广说道:"仇敌本以为我们会逃跑;我现在敕令都解下马鞍,便是向他们表示我们不会逃跑的,好以此来武断他们认为我们是诱敌部队的想法。"于是匈奴骑兵果真不敢进攻他们。这时从匈奴军队里冲出一位骑白马的将领来,监护他的军队。李广见状飞身上马,带上十几个骑兵奔向前去,射杀了那位白马将军后,重新返了回来。抵达他的百骑阵营中后,立时解下马鞍,命令战士们解开战马,躺倒安歇。当时,恰好将近薄暮,匈奴骑兵始终对李广部队的行为感到奇怪,不敢轻易出击。到了半夜,匈奴军队依旧认为附近有汉朝大军埋伏,准备在夜间突袭他们,以是吓得都领兵撤离了。等到黎明时,李广才率军返回到汉军大营。
【原文】
世宗孝武天子上之下元朔元年(癸丑,公元前128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余人。安国益东徙,屯北平;数月,病去世。天子乃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世宗孝武天子中之上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119年)大将军青既出塞,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将军广并于右将军,出东道。东道回远而水草少,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本年夜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去世单于。"大将军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公孙敖新失落侯,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广不谢而起行,意甚愠怒。
【译文】
公元前128年秋季,匈奴出动两万骑兵入侵汉境,杀去世了辽西郡的太守,俘虏了两千多人,包围了韩安国守卫的汉军壁垒;又反攻袭击渔阳和雁门两地,在两个地方都各杀害、俘虏了一千多人。韩安国不得已率军迁往更远的东边,屯驻北平;没过几个月,就病去世了。于是武帝不得不再次起用李广,让他做右北平太守。匈奴曾经称李广为"汉朝的飞将军",可见他们十分畏惧李广,以是就故意躲避他,连续数年都不敢轻易入侵右北平郡。
公元前119年,大将军卫青出塞后,从匈奴俘虏口中得知单于的住地,于是就亲自领精兵挺进,而且还命令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合兵一处,从东路进军。李广由于东路迂回迢遥,而且水草稀少,于是就主动要求说道:"我的部队是前将军的部队,现在大将军却将我部改为东路军。我从刚开始做一绅士兵就与匈奴作战,一贯到本日才终于有机会正面对抗单于,以是我很乐意做前锋,率先和单于拼个誓不两立。"卫青出征前曾暗中受到汉武帝的告诫,认为:"李广年纪已老,多次背运,以是千万不要让他与单于正面交手,担心他会在擒拿单于过程中出什么差错。"而公孙敖刚刚失落去侯爵的爵位,卫青想让他同自己一道正面和单于对抗立功,以是才将前将军李广调为东路。李广得知黑幕后,武断向卫青推辞,却遭到了卫青的谢绝。李广于是没有向卫青辞别就动身前行,心中的恼怒自不必说。
【原文】
前将军广与右将军食其军无导,惑失落道,后大将军,不及单于战。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遇二将军。大将军使长史责问广、食其失落道状,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落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落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广为人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无余财。猿臂,善射,度不中不发。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士以此爱乐为用。及去世,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去世,赎为庶人。
【译文】
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率领的东路军由于没有人做引导,于是在沙漠中迷路了,以是落到了大将军卫青的后面,没来得及参与和单于的那一场战役。一贯到卫青率部班师回营,经由沙漠南部时才碰上了迷路的李广、赵食其所部。卫青派长史责问二人迷路的详细情形,并责令李广急速到大将军处听候发落。李广说道:"众校尉都没有罪,是我自己迷失落了方向,我现在就一个人到大将军的幕府去听候处置。"说罢又对他的部下说:"我从年少时作战到现在和匈奴大大小小有过七十多场战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和匈奴首领单于当面交手的机会,而大将军却把我部从前锋调到东路,路途本来就弯曲迢遥,后来又迷失落了道路,这统统难道不是天意吗?何况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哪里还能再去面对那些刀笔小吏?"于是便拔刀自刎。李广生平为人清廉,一得到赏赐就会立时分给部下,与部下吃住在一起,做了四十多年二千石俸禄的官,家里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财产。他的手臂像长臂猿的手臂一样又长又灵巧,尤其善于射箭,如果预见到射不中目标,就不放箭。他率领军队,在绝境中找到水源,如果士兵们没有全部喝过,李广就不会沾水;士兵们没有全部吃过食品,李广就不会进食。士兵们因此很乐意做他的部下。等到李广自刎而去世后,全军都为之痛哭流涕。百姓听到他的去世讯,知道他的和不知道他的,无论年迈的还是年轻的,没有不为他伤心落泪的,而右将军赵食其一人被交付幕府审判,其罪当去世,后来赎了身成为平民。
【评析】
在汉文帝、景帝期间,匈奴时时地在边界骚扰。为了抵御匈奴,汉朝呈现了一个个抗击匈奴的名将。个中,飞将军李广便是精彩的一位。李广的生平,大部分韶光都投入了抗击匈奴的奇迹。他身经大小七十多次战斗,由于他大胆善战,成为匈奴心目中恐怖的劲敌。但是他的生平都不太交运,虽然功劳很多,却一贯不能封侯,末了不愿意面对刀笔小吏的盘考而自刎。这是一个范例的悲剧人物,李广把这当做是天意,这大概和他过于耿介的性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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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大将卫青
【原文】
汉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
汉武帝建元二年,上祓霸上,还,过上姊平阳公主,悦讴者卫子夫。子夫母卫媪,平阳公主家僮也;主因奉送子夫入宫,恩宠日隆。陈皇后闻之,恚[1],几去世者数矣;上愈怒。
子夫同母弟卫青,其父郑季,本平阳县吏,给事侯家,与卫媪私通而生青,冒姓卫氏。青长,为侯家骑奴。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篡取之。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赏赐数白天累千金。既而以子夫为夫人,青为太中大夫。
【注释】
[1]恚:怒,恼怒。
【译文】
公元前139年,汉武帝去霸上举行祓除仪式,回宫的路上,顺便去探访他的姐姐平阳公主,看中了平阳公主府中的歌女卫子夫。卫子夫的母亲卫媪,本是平阳公主的家奴;平阳公主于是就把卫子夫送入后宫,卫子夫从此日益得到武帝的宠幸。陈皇后知道后,十分恼怒,寻去世觅活了好几次,武帝因此对陈皇后也越来越恼怒。
卫子夫和卫青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卫青的父亲郑季,原来是平阳县的县吏,后来到平阳侯家里侍奉当差,和卫媪私通后生了卫青,并让他伪装卫姓。后来卫青终年夜了,就在平阳侯家中做骑奴。大长公主刘嫖把卫青囚禁了起来,打算杀掉他,多亏卫青的好友骑郎公孙敖和勇士把他从公主那里给抢了回来。汉武帝得知后,便召见卫青,并以他为建章宫的宫监,还赐予他侍中的官衔,给卫青的赏赐几天之内就高达千金。没过多久,汉武帝封卫子夫为夫人,并让卫青做了太中大夫。
【原文】
汉武帝元朔五年,匈奴右贤王数侵扰朔方。天子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俱出右北平;凡十余万人,击匈奴。右贤王以为汉兵远,不能至,饮酒,醉。卫青等兵出塞六七百里,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壮骑数百驰,溃围北去。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十百万,于是引兵而还。
至塞,天子使青鸟使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诸将皆属焉。夏,四月,乙未,复益封青八千七百户,封青三子伉、不疑、登皆为列侯。青固[1]谢曰:"臣幸得待罪过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尉力战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恳,上列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过间以是劝士力战之意也。"天子曰:"我非忘诸校尉功也。"乃封护军都尉公孙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为龙侯,公孙贺为南窌侯,李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为涉轵侯,赵不料为随成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快意皆赐爵关内侯。
【注释】
[1]固:坚持。
【译文】
汉武帝元朔五年,匈奴右贤王屡次率兵侵扰朔方郡。汉武帝命令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塞,并任卫尉苏建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他们都归属车骑将军统率,一同领兵从朔方出塞;令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一道从右北平出塞,统共调集了十几万人一同攻击匈奴。匈奴右贤王一贯以为汉军间隔自己路途迢遥,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到达,以是就喝得酩酊大醉,绝不防备。卫青等将领率军走出边塞六七百里,连夜赶到,团团包围了右贤王的大营。右贤王大为吃惊,乘夜潜逃,仅仅率领了数百名精壮骑兵冲出汉军包围圈向北奔逃。这一战汉军共俘虏右贤王部下各部将领十多人,匈奴男女部众一万五千多人,畜生近百万头。这次大捷让汉军很快就班师回朝。
卫青率大军刚返回到边塞,汉武帝就已经派使者带着大将军的印信到来,于是就在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各路将领全部归卫青统领。夏季,四月初八,又加封给卫青八千七百户的食邑,还把他的三个儿子卫伉、卫不疑、卫登都分封为列侯。卫青武断推却道:"我有幸能够待在军中效力,完备是仰仗陛下您的神灵,如今出师大捷,也是众校尉奋力作战的功劳。我现在已经很有幸地得到了陛下加封的食邑,况且我的儿子们都还在襁褓之中,并无任何功劳,陛下却要分封地皮给他们三人为侯,这并非我以是效力军中、鼓励众将士奋力杀敌的本意了。"汉武帝说:"我也并不是忘却了各位校尉的功劳呀。"于是,他封护军都尉公孙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为龙侯,公孙贺为南窌侯,李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为涉轵侯,赵不料为随成侯,公孙戎奴为从平侯,李沮、李息以及校尉豆快意都被封为关内侯。
【原文】
于是青尊宠,于群臣无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独汲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叨教国家朝廷所疑,遇黯加于平日。大将军虽贵,有时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看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译文】
当时,汉武帝对卫青的尊宠超过了朝中任何一位大臣,王公贵族以及各级官员都对卫青卑躬屈膝,唯独汲黯始终对卫青不卑不亢。于是就有人劝汲黯道:"皇上故意让群臣都居于大将军之下,大将军的地位如此尊贵,你不可以不下拜。"汲黯说:"以大将军的身份而有长揖不拜的客人,大将军反而会因此不尊贵吗!"卫青知道这件事后,越来越欣赏汲黯的贤明,先后多次向汲黯请教国家和朝廷的浩瀚疑难大事,待汲黯要比别人尊重得多。卫青虽然地位显贵,但有的时候入宫侍奉,汉武帝会坐在床边接见他;丞相公孙弘在汉武帝空闲的时候谒见,汉武帝有时会不戴帽子;可是等到汲黯谒见时,汉武帝没有戴好帽子是不会出来接见他的。一天,汉武帝刚好坐在陈设兵器的帐中,这时汲黯前来奏事,汉武帝没有戴帽子,远远地看见汲黯前来,匆忙躲进了后帐,并派人传出话来,批准汲黯所奏之事。由此可见,汲黯受到汉武帝的尊重和礼遇是非同一般的。
【评析】
卫青是古代少有的名将,他对抗击匈奴战役所取得的辉煌成绩,足以让当时的汉族扬眉吐气,就连太史公司马迁在为其作的传中都感到鼓舞和自满。只管司马迁本人并不附和那样的战役,但是他却对卫青的军事才能由衷地佩服并给予了充分切实其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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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戾太子事宜
【原文】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1],甚爱之。及长,性仁恕温谨,上嫌其材能少,不类己;而所幸王夫人生子闳,李姬生子旦、胥,李夫人生子髆,皇后、太子宠浸[2]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觉之,谓大将军青曰[3]:"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占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4];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5]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可以意晓之。"大将军顿首谢。皇后闻之,脱簪请罪[6]。太子每谏证伐四夷,上笑曰:"吾当[7]其劳,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注释】
[1]戾(lì)太子:刘据,汉武帝宗子,卫皇后所生。去世后谥为戾。
[2]浸:逐渐。
[3]大将军青:汉大将军卫青,卫皇后同母异父的弟弟。
[4]法:标准,仿效。
[5]守文:遵照先公法度。
[6]脱簪请罪:周宣姜后曾经用脱簪珥,待罪于永巷的方法劝谏宣王,后世指后妃取下簪珥等首饰,表示自责请罪。
[7]当:承担。
【译文】
当初,武帝二十九岁时才生下戾太子刘据,非常疼爱他。太子日渐长成,性情仁恕温和谨慎,武帝嫌他短缺才能,不像自己,其时武帝宠幸的王夫人生子刘闳,李姬生子刘旦、刘胥,李夫人生子刘髆,皇后和太子逐渐失落宠,常常有不自安之意。武帝觉察到了,对大将军卫青说:"汉家诸事均属草创,加上四夷侵扰中原,朕不变更制度,后世就没有可以效法的准则;不出师征伐,天下就没有安宁;因此不得不劳民。如果后世也像朕一样,岂不是延续了亡秦的风气。太子为人敦厚端庄好静,必定能给天下带来安定,不让朕担忧。想找一个遵照法度的守文之主,难道还有比太子更好的人选吗?听说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难道真有这事吗?你可以把意思转述给他们听。"大将军磕头谢恩。皇后听到后,向天子脱簪请罪。太子常常劝谏不要征伐四夷,武帝就笑着说:"我承担辛劳的征伐,打出太平时世留给你,不也很好吗?"
【原文】
上每行幸,常往后事付太子,宫内付皇后。有所平决[1],还,白其最,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上用法严,多任深刻[2]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皇后恐久开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应擅有所纵舍。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群臣宽厚父老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邪臣多党与[3],故太子誉少而毁多。卫青薨[4]后,臣下无复外家为据,竟欲构[5]太子。
【注释】
[1]平决:裁断处置。
[2]深刻:刻薄寡恩。
[3]党与:即同党。
[4]薨(hōnɡ):古代称诸侯之去世。后世有封爵的大官之去世也称薨。
[5]构:图谋,设计陷害。
【译文】
武帝每每外出,就把京城的事请托太子,宫内的事请托皇后。他们有所处置,等武帝回来将主要的加以申报请示,武帝也没有异议,有时乃至不加干涉干与。武帝法度严明,任用的多为严苛的官吏。太子宽厚,常常将案例平反,虽然得百姓心,但是司法大臣大多不高兴。皇后怕这样下去韶光一长会受惩罚,就常常告诫太子,该当留下案宗,听取皇上的见地后再处理,不应擅自更张。武帝听说往后,认为太子没错而皇后多虑了。群臣中宽厚父老都方向于太子,而严苛的官员则对太子多有不满责怪;后者同党浩瀚,因此说太子好话的少而说太子坏话的多。卫青去世后,那些不满的大臣眼看太子没有了有势力的外戚依赖,乃至想要设计陷害太子,动摇他的地位。
【原文】
上与诸子疏,皇后希得见。太子尝谒皇后,移日[1]乃出。黄门[2]苏文告上曰:"太子与宫人戏。"上益太子宫人满二百人。太子后知之,心衔文[3]。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常微伺[4]太子过,辄增加白之。皇后切齿,使太子白诛文等。太子曰:"第[5]勿为过,何畏文等!上聪明,不信邪佞[6],不敷忧也!"上尝小不平[7],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嘿然[8]。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涕泣处,而佯语笑,上怪之;更微问,知其情,乃诛融。皇后亦善自防闲[9],避嫌疑,虽久无宠,尚被礼遇。
【注释】
[1]移日:形容韶光久。
[2]黄门:宦官。
[3]衔:挟恨。
[4]微伺:暗中伺察。
[5]第:但,且。
[6]邪佞(nìnɡ):奸邪,奸邪小人。
[7]小不平:小病。
[8]嘿(mò)然:沉默。
[9]防闲:防备约束。
【译文】
武帝和诸子都很疏远,皇后也难得进见。太子曾经谒见皇后,过了良久才出来。黄门苏文禀告武帝说:"太子和皇后宫中的宫女嬉戏。"武帝因此将太子宫人增加到将近二百人。太子后来知道此事,心里挟恨苏文。苏文和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常常窥伺太子的差错,在天子面前加油添醋地申报请示。皇后切齿痛恨,让太子向天子奏报杀掉苏文等人。太子说:"只要我不犯错,何必怕苏文这些人!皇上耳聪目明,不信奸邪小人,不必担心。"武帝曾经有点不舒畅,派常融召太子,常融说"太子有喜色",武帝缄默不语。等太子到了,武帝把稳不雅观察,太子脸上有泪痕,彷佛哭泣过,但表面上假装说笑如常,武帝以为奇怪;详细问了才理解了黑幕,于是杀了撒谎倾陷太子的常融。皇后也十分小心谨慎,严加防备,躲避嫌疑,因此虽已不再受宠爱,但仍受到礼遇。
【原文】
是时,方士[1]及诸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2]惑众,变幻无所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3],每屋辄埋木人敬拜之;因妒忌恚詈[4],更相告讦[5],以为祝诅上无道[6]。上怒,所杀后宫延及大臣,去世者数百人。上心既以为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7],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8]自以与太子及卫氏有隙,见上年迈,恐晏驾[9]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10]。于是上以充为青鸟使,治巫蛊狱。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蛊及夜祠,视鬼染污令有处,辄收捕验治,烧铁钳灼,强服之。民转相诬以巫蛊,吏辄劾以为大逆无道;自京师、三辅连及郡、国,坐而去世者前后数万人。
【注释】
[1]方士:古代称从事求仙、炼丹等活动的人。
[2]左道:邪道。泛指非正统、不端正者。
[3]度厄:旧时迷信,认为人有灾害,可以禳除逃过,谓之度厄。
[4]恚詈(huìlì):怒骂。
[5]讦(jié):攻击别人的短处或揭破别人的隐私。
[6]祝诅:谩骂。
[7]惊寤(wù):受惊而醒。
[8]江充:因举发赵太子刘丹事为武帝信用。曾经惩办过在御用驰道中奔跑的太子家使,谢绝太子的求情。
[9]晏驾:古时帝王去世亡的讳称。
[10]祟(suì):迷信说法指鬼怪害人。巫蛊:巫师利用邪术加害于人。蛊,古代传说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里使相互吞食,末了剩下不去世的毒虫叫蛊,用来害人。
夜祠:夜间敬拜。祠,敬拜。
烧铁钳(qián)灼:一种严刑,用烧红的烙铁夹人和烫人。
【译文】
这时,方士和浩瀚神巫都聚拢在京师,大多都因此歪路左道迷惑人,变幻多端,无所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宫中美人禳除凶暴的法术,在屋里埋木人敬拜。她们彼此由于妒忌相互诅咒,结果相互上告,说是谩骂天子无道。武帝发怒,由于此事杀了后宫和大臣数百人。武帝心里疑惑宫里有人用法术谩骂他。一次武帝昼寝,梦见数千木人持杖想要攻击自己,惊醒之后身体就不舒畅,精神恍惚,影象力衰退。江充自认为和太子及卫氏家族有嫌隙,见武帝年迈,担心天子过世后为太子所杀,故意借此机会为奸,流传宣传武帝的病是巫蛊在作祟。于是武帝派江充为青鸟使,追查巫蛊案。江充带了胡巫掘地找偶人,搜捕巫蛊、夜里敬拜的人,令巫人在埋下木人之处做标记,用这种办法轻易地将人逮捕刑讯,严刑拷打以强制别人服罪。百姓彼此诬告进行巫蛊,官吏就弹劾他们大逆不道;从京师、三辅到郡、国,因此牵连而去世的有数万人。
【原文】
是时,上春秋[1]高,疑旁边皆为蛊祝诅;有与无,莫敢讼其冤者。充既知上意,因胡巫檀何言:"宫中有益气;不除之,上终不差[2]。"上乃使充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求蛊;又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先治后宫希幸[3]夫人,以次及皇后、太子宫,掘地纵横,太子、皇后无复施床处。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所言不道;当奏闻。"太子惧,问少傅石德。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4]皆坐此,今巫与青鸟使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巧诈。且上疾在甘泉[5],皇后及家吏叨教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6]邪!"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诛!不如归谢,幸得无罪。"太子将往之甘泉,而江充持太子甚急;太子计不知所出,遂从石德计。秋,七月,壬午,太子使客诈为青鸟使,收捕充等;按道侯说疑青鸟使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太子自临斩充,骂曰:"赵虏!前乱乃国王父子[7]不敷邪!乃复乱吾父子也!"又炙[8]胡巫上林中。
【注释】
[1]春秋:年纪。
[2]差(chài):病除。
[3]希幸:很少受到宠幸。
[4]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指公孙贺及其子敬声、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和卫伉,都是公孙贺巫蛊案中牵连的人,个中公孙贺之妻为卫皇后的姐姐卫君孺,诸邑公主、阳石公主是武帝的女儿,卫皇后所生。卫伉则是卫青之子。
[5]甘泉:甘泉宫,在今陕西淳化北的甘泉山南麓。
[6]秦扶苏事:扶苏,秦始皇太子,始皇去世后,遗命扶苏登基,赵高联结李斯,矫诏立始皇幼子胡亥,并逼迫扶苏自尽。
[7]乱乃国王父子:指赵国太子丹和其父赵王刘彭祖。
[8]炙(zhì):烧。
【译文】
此时武帝年事已高,疑惑旁边都用巫蛊谩骂他,而当时的人不管做了还是没做,都不敢由于这种事诉冤。江充知道了天子的心思,就让胡巫檀何说:"宫中有蛊气,不用除,皇上就不会病愈。"武帝于是派江充入宫,到省中,拆掉御座,掘地搜蛊。武帝又派了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帮着江充查。江充先在后宫不受宠的夫人那里找,再找到皇后和太子宫里。在地上横挖竖掘,太子、皇后想找一块平稳的地方安顿床榻都弗成。江充回奏说:"在太子宫找到的木人最多,还有帛书,写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应该向皇上奏明。"太子害怕了,问少傅石德该当怎么办。石德怕身为太子师傅会一起牵连被杀,就对太子说:"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家族的人都因巫蛊开罪,现在胡巫和青鸟使掘地找到这些东西,不知是他们放在那里的,还是那里真有,这样的环境太子是无法分辩清楚的。不如假传诏书,收捕江充等关押起来,鞠问清楚再说。而且皇上在甘泉宫卧病,皇后及东宫家吏请安都没有覆信;皇上存亡与否尚未可知,奸臣如此弄权,太子就没想到秦扶苏的往事吗?"太子说:"我身为皇上之子,怎么能擅自诛杀官员?不如去皇上那里赔礼,大概侥幸无事。"太子将要前往甘泉宫,而江充深究太子很是急迫;太子一时想不出对付的办法,就听了石德的计谋。秋季,七月壬午,太子派人假装为青鸟使,收捕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疑惑青鸟使有诈,不肯奉诏,太子派去的人就杀了韩说。太子亲自监斩江充,骂道:"赵虏!你以前在赵国害国君父子还不足吗,还症结我们父子。"又在上林苑中烧去世了胡巫。
【原文】
太子使舍人[1]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2]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3]车载射士,出武库[4]兵,发长乐宫卫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苏文进走,得亡归甘泉,说太子无状[5]。上曰:"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乃使使召太子。青鸟使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上大怒。丞相屈麓闻变,挺身逃,亡其印绶,使长史乘疾置[6]以闻。上问:"丞相作甚?"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上怒曰:"事籍籍[7]如此,何谓秘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8]?"乃赐丞相玺书曰[9]:"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10],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宣言告令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之。太子亦遣青鸟使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命少傅石德及来宾张光平分将;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皆以装会。侍郎马通使长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
【注释】
[1]舍人:太子属官。
[2]长御:宫中女官名。
[3]中厩:宫中的车马房。
[4]武库:储藏兵器的仓库。
[5]无状:罪大不可言状。
[6]长史:官名,秦置,汉相国、丞相都有长史。疾置:古时为供紧急通报公函的使人途中停宿、换乘马匹等而设置的驿站。
[7]籍籍(jí):众口喧腾貌。
[8]周公不诛管、蔡乎:周公不是也诛杀了管、蔡了吗。周武王去世后,成王年幼,由周公摄政。管叔、蔡叔和霍叔勾结武庚及东方夷族叛周,周公奉成王命出师东征平定。
[9]玺书:指天子的诏书。
[10]橹:盾。
建章宫:汉长安城西郊的一处园林式的离宫。
三辅:京畿之地,辖境相称于今陕西中部地区。
二千石: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即月俸百二十斛。世因称郡守为"二千石"。
都官:汉代京师各官署的统称。
长水及宣曲胡骑:长水,关中河名;宣曲亦为河名。宣曲宫在今咸阳市区渭河南,汉置官于此,也屯驻胡骑。汉制长水校尉,汉武帝置,八校尉之一,掌屯于长水与宣曲的乌桓人、胡人骑兵,秩二千石。所属有丞及司马,领骑兵736人。
侍郎:秦汉郎中令的属官之一。
【译文】
太子派舍人无且手持符节夜入未央宫殿的长秋门,通过长御倚华将环境全部禀告皇后,调动中厩车,盛载射士,又取出武库兵器,征调长乐宫守卫。于是长安骚动,都说太子造反了。宦官苏文逃回甘泉宫,禀报太子的各类无礼的举动。武帝说:"太子一定是怕了,又痛恨江充等人,以是才有此变乱之举。"于是武帝派青鸟使召太子。青鸟使不敢进城,回报武帝说:"太子已经造反,要斩臣,臣逃回来了。"武帝大怒。丞相刘屈麓听说叛乱,起身就逃,丢了印绶,于是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奔告天子。武帝问:"丞相怎么做的?"回答说:"丞相不敢张扬,不敢发兵。"武帝怒道:"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须要保密吗!丞相无周公之风啊,周公不是诛除了管、蔡吗?"这时武帝下诏给丞相:"捕杀叛乱者,自有重赏。将牛车并列为盾以遮蔽自身,不要短兵相接甚至多有伤亡。关闭城门,不要让背叛者出城。"太子敕令对百官说:"皇上在甘泉宫卧病,可能另有黑幕,奸臣想趁机作乱。"于是武帝从甘泉宫出发,到城西建章宫,下诏征发三辅附近的士兵,部中二千石以下的官员,由丞相统率。太子也派出青鸟使假传旨意,赦免长安各官署的犯人,命少傅石德和来宾张光平分离率领;派出长安囚犯如侯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的胡骑,都准备好前来汇合。侍郎马通奉命到长安,追捕如侯,见告胡骑说:"如侯所持的符节是假的,不要相信他。"于是斩杀如侯,带领骑兵进入长安。
【原文】
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青鸟使[1]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太子引兵去,驱四市[2]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去世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丞相附兵寝[3]多。
【注释】
[1]护北军青鸟使:官名,北军指挥官员。
[2]四市:长安城内的东西南北四个商业区。
[3]寝:同"浸",逐渐。
【译文】
太子的车停在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青鸟使任安,交给他符节,让他发兵。任安恭敬地接过符节;但进了南门后,就闭门不出。太子只得带兵离开,使令长安四方百姓数万人,到长乐宫西门,遭遇丞相的军队,双方合战五日,去世者数万,血流到路边的沟里。民间都传说太子造反,因此百姓都不肯跟随太子,而寄托丞相的兵则越来越多。
【原文】
庚寅,太子兵败,南奔覆盎城门[1]。司直[2]田仁部闭城门,以为太子父子之亲,不欲急之;太子由是得出亡。丞相欲斩仁,御史大夫暴胜之[3]谓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奈何擅斩之!"丞相释仁。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胜之惶恐,自尽。诏遣宗正刘长、执金吾[4]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后自尽。上以为任安老吏,见兵事起,欲坐不雅观成败,见胜者合从之,有两心,与田仁皆要斩。上以马通获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通获石德,商丘成力战获张光,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诸太子来宾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5]。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长安诸城门。
【注释】
[1]覆盎(ànɡ)城门:长安城门之一。
[2]司直:官名。指丞相司直,西汉武帝时置,帮助丞相检举不法。
[3]御史大夫:御史台主座,地位仅次于丞相,掌管弹劾纠察及图籍秘书,与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合称"三公"。暴胜之:西汉御史大夫,长于管理地方。
[4]宗正:官名,掌管王室亲族的事务。汉魏往后,都由皇族担当。执金吾:卖力京城治安的主座。
[5]敦煌郡:治所在今甘肃敦煌,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置。
【译文】
庚寅,太子兵败,朝南逃向覆盎门。司直田仁带兵闭守城门,认为太子和天子毕竟是父子之亲,不想过分难堪太子,以是太子得以逃出。丞相想杀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对丞相说:"司直,是二千石的官员,有所处置应该先请示天子,怎么能擅自斩杀?"于是丞相放了田仁。武帝听后大怒,敕令司法官吏责问御史大夫说:"司直放走了背叛者,丞相杀他是合法的,大夫为什么擅自阻挡?"暴胜之很惶恐,就自尽了。武帝敕令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收缴皇后印信,皇后自尽。武帝认为任安身为老吏,见到叛乱事起,却想要坐不雅观成败,看准场合排场才决定投向哪一边,怀有二心,以是和田仁一样,都处以腰斩之刑。武帝认为马通抓获如侯,长安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捉住石德,商丘成力战抓获张光,都有功劳,以是封马通为重合侯,景建为德侯,商丘成为秺侯。曾经出入宫门的太子的门客,都被诛杀;那些跟随太子起兵的,以谋反论罪灭族,被胁迫的军吏士卒都流放到敦煌郡。因太子亡命在外,以是开始在长安诸城门置屯兵。
【原文】
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
【译文】
武帝大怒,臣下又担心又害怕,不知所措。
【原文】
太子亡,东至湖[1],藏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常卖屦[2]以给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八月,辛亥。吏围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脱,即入室距户自经[3]。
【注释】
[1]湖:湖县,今河南灵宝北。
[2]屦(jù):鞋子。
[3]距户:撑拄门户。距,通"拒"。自经:自缢而去世。
【译文】
太子亡命到京师附近的湖县,藏身在泉鸠里;主人家很穷,靠卖鞋子得来的钱奉养太子。太子有故人住在附近,听说那人富有,派人和他联结而因此被人发觉。八月辛亥,官吏围捕太子,太子估计被抓到后也不能幸免,就进屋关上门自缢而去世。
【评析】
戾太子事宜也便是武帝朝著名的巫蛊之祸。
戾太子是汉武帝的嫡宗子,卫皇后所生,武帝朝前期,卫氏家族显赫一时,皇后盛宠,太子的地位相称稳固。但是随着韶光的推移,武帝有了越来越多的儿子,关键是卫青和霍去病去世,卫家后继乏人,这一家族的光彩陡然暗淡下去,太子温厚,和雄才大略的武帝性情迥异。武帝开始对太子不满,情绪上也相称疏远,但是在很长一段韶光里,武帝仍旧视之为合格的继续者。这种态度的形成,一方面是武帝出于对政局的理智判断,即在长年的征伐之后太子这样的统治者可以带来安静的、与民安歇的政治格局;而另一方面则是皇后和太子的极度小心勉力支撑的结果。
在失事以前,武帝和太子的关系大约是这样的:天子可以放心地在短期内将朝廷和宫中事务交托给太子和皇后,太子彷佛也没有犯过任何严重的缺点。武帝已经默认了他们父子之间政治风格的差异。但是随着太子走进朝局,不同的大臣之间涌现了更靠近天子或者更靠近太子的分别。武帝期间受到重用的大臣普遍不太欢迎太子。同时武帝身边的宦官开始频繁地构陷太子,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太子在当时的朝局和宫廷中都处于比较伶仃无援的状态。法定的储君身份和武帝切实其实定是太子力量仅有的支持。
巫蛊案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事宜发生的大环境是汉代巫风盛行的宫廷,而事宜的发动者江充则是上述那些讨厌太子的臣仆中的一个。他利用了环境和武帝的疑忌生理,发动了事宜,武帝身边那些原来就对太子不满的力量就不谋而合地把矛头指向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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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王莽复出
【原文】
太皇太后闻帝崩[1],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太后召大司马贤[2],引见东箱,问以丧事调度。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3],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4],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幸甚!"太后遣青鸟使驰召莽。诏尚书,诸发兵符节、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5]皆属莽。莽以太后指,使尚书劾贤帝病不亲医药,禁止贤不得入宫殿司马[6]中;贤不知所为,诣阙免冠徒跣[7]谢。己未,莽使谒者[8]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贤年少,未更道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即日,贤与妻皆自尽;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诈去世。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因埋狱中。太皇太后诏"公卿举可大司马者"。莽故大司马,辞位避丁、傅[9],众庶称以为贤,又太皇太后近亲,自大司徒孔光[10]以下,举朝皆举莽。独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二人相与谋,以为"往时惠、昭之世,外戚吕、霍、上官持权,几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无嗣,方当选立近亲幼主,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权。亲疏相错,为国计便。"于是武举公孙禄可大司马,而禄亦举武。庚申,太皇太后自用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
【注释】
[1]太皇太后:即王政君,汉元帝皇后,成帝时尊为皇太后,以其兄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开启了外戚王氏专权的期间。哀帝登基后被尊为太皇太后。这里的天子即哀帝,公元前1年去世。
[2]大司马:武官名,汉武帝时置大司马,与大司徒、大司空并称"三公",共理军国事务。贤:指董贤。汉哀帝的男宠,官至大司马。哀帝去世后,董贤随即失落势,自尽去世去。
[3]新都侯莽:指王莽,王政君之侄。公元前16年,受封新都侯。汉哀帝继位后由于丁皇后的外戚势力,王莽退居新野。
[4]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指王莽在大司马任上备办过汉成帝的丧事。
[5]中黄门:在宫廷服役的寺人。期门兵:掌跟从护卫。
[6]宫殿司马:掌宫廷军事宿卫。
[7]徒跣(xiǎn):赤足。
[8]谒者:官名,掌宾赞受事,即为天子传达。
[9]丁、傅:丁太后、傅太后的外戚势力。
[10]大司徒:官名,汉哀帝时罢丞相之职,置大司徒,与大司马、大司空并称"三公"。孔光:西汉时大臣。
前将军:卖力京师兵卫和边防屯警。左将军:掌京师兵卫及防守边隘,讨伐四夷。公孙禄:哀帝初为执金吾,迁右将军,又迁左将军。元寿末,坐与何武互举为大司马,免。
【译文】
公元前1年,太皇太后王氏听到哀帝驾崩的,当日前往未央宫收取玺绶。她在东厢召见大司马董贤,讯问天子后事的办理环境。董贤内心忧惧,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只好免冠赔礼。太后说:"新都侯王莽过去曾经以大司马一职处理过先帝的丧事,熟习旧例,我让他来帮助你收拾。"董贤磕头说:"这真是太好了。"太后派青鸟使驰召王莽。下诏尚书省,凡是发兵符节、百官奏事、宦官、期门兵都归王莽统管。王莽遵照太后的指示,派尚书弹劾董贤在天子生病时没有亲自收拾医药事宜,并禁止他入宫殿司马中。董贤不明就理,只得脱下官帽,赤足到未央宫外赔礼。己未,王莽派谒者在宫门下向董贤宣读太后诏书:"董贤年少,不明道理,担当大司马不合众心,立即收回大司马印信,罢官归第。"董贤与他的妻子当天自尽;其家人惊骇,连夜下葬。王莽疑惑董贤诈去世,有司奏请开棺,带到狱中考验,后来董贤就被埋在了狱中。太皇太后下诏让"公卿保举可以担当大司马的人"。王莽过去就担当过大司马,后往来来往官以避让外戚丁、傅两家的势力,众人都称许他贤明,加上他又是太皇太后的侄子,因此自大司徒孔光以下,满朝官员都举荐王莽。只有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二人商量,认为"以往惠帝、昭帝期间,外戚吕、霍、上官专权,险些危害到社稷;如今孝成天子、孝哀天子接连都没有后嗣,正在选立近亲宗室中的幼主继续皇位,因此不宜让外戚大臣统辖大权。掌权的大臣要有亲有疏,互相交错,才有利于国家"。于是何武保举公孙禄为大司马,而公孙禄也保举何武。庚申,太皇太后任用王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
【原文】
莽又白太皇太后,诏有司以皇太后前与女弟昭仪专宠锢寝[1],残灭继嗣,贬为孝成皇后,徙居北宫[2]。又以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晏[3]同心同谋,背恩忘本,专恣不轨,徙孝哀皇退却撤退就桂宫[4],傅氏、丁氏皆免官爵归故郡,傅晏将妻子徙合浦[5]。独下诏褒扬傅喜曰[6]:"高武侯喜,姿性端悫[7],论议忠直,虽与故定陶太后有属,终不顺指[8]从邪,介然守节,以故斥逐就国。《传》有云乎:‘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其还喜长安,位特进[9],奉朝请[10]。"喜虽外见褒赏,伶仃忧惧;后复遣就国,以寿终。莽又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号曰丁姬。莽又奏董贤父子骄恣奢僭,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贤为官者皆免。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长安中小民欢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切切。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客岁夜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莽闻之,以他罪击杀诩。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半子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诸素所不说者,莽皆傅致其罪,为请奏草,令邯持与光,以太后指风光。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辄可其奏。于是劾奏何武、公孙禄相互当举,皆免官,武就国。
【注释】
[1]皇太后前与女弟昭仪:成帝皇后赵飞燕和其妹昭仪赵合德。专宠锢寝:受到专房之宠。
[2]北宫:位于汉长安城西北。
[3]定陶共王太后:傅太后,去世后谥为孝哀皇后。孔乡侯晏:即傅晏,哀帝傅皇后之父。
[4]桂宫:汉代五大宫之一。
[5]合浦:古郡名。郡治在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合浦东北。
[6]傅喜: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从父弟。
[7]端悫(què):正派诚谨。
[8]指:同"旨"。
[9]特进:官名。始设于西汉末。付与列侯中有分外地位的人,位在三公下。
[10]奉朝请:古代诸侯春季朝见天子叫朝,秋季朝见为请。因称定期参加朝会为奉朝请。汉代退职大臣、将军和皇室、外戚多以奉朝请名义参加朝会。
骄恣(zì)奢僭(jiàn):骄横放肆,过分奢侈。
巨鹿:郡名。秦置,汉因之。唐名邢州,其地约当今河北南自任县至晋县藁城一带地区。
乡:通"向"。
沛:郡名,今江苏沛县。
甄邯(hán):字子心,中山无极人,孔光婿。侍中:古代职官名,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天子旁边,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奉车都尉:官名,汉武帝设,掌管天子乘舆之事。
风:讽喻。
【译文】
七月,王莽又禀告太皇太后,诏有司由于皇太后过去与妹妹昭仪为专宠,残害皇子事,贬她为孝成皇后,搬家北宫。又由于定陶共王太后与孔乡侯傅晏同心同谋,背恩忘义,专权放肆,图谋不轨,因此迁孝哀皇退却撤退住桂宫,傅氏、丁氏家族一律免官,遣送还乡。傅晏携妻子迁到合浦。下诏褒奖傅喜说:"高武侯傅喜,秉性谨慎,议论正派,虽是故定陶太后的支属,究竟没有屈服她的意旨,去干邪恶的事,而是清介有节操,因此遭到斥逐,遣归封国。《传》有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答应他回长安,官位特进,定期参加朝会。"傅喜虽得到褒赏,但伶仃忧惧;后来又再遣他返国,得以安享天年。王莽又贬傅太后号为定陶共王母,贬丁太后号为丁姬。又上奏太皇太后下诏称董贤父子骄纵奢侈,放荡僭越,要求没收其财物归公,所有因董贤的缘故得官的全部撤职。其父董恭、弟董宽信与家属流放到合浦郡,其母则答应回故乡巨鹿郡。这些处置得到了长安百姓的欢呼和拥护。一些人假装去董氏府第哀哭,实际是想盗窃财物。官府变卖董氏家产得四十三切切钱。董贤所亲厚的属吏沛郡朱诩,辞职离开大司马府,买了棺材和衣服,收殓董贤尸体安葬。王莽听说之后借口以其他罪名杀了他。王莽由于大司徒孔光是当世名儒,三朝宰相,为太皇太后和天下人敬信,于是处处尊重孔光,援引其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凡是平常不喜好的,王莽都罗织罪名,写成奏章,让甄邯带给孔光,用太皇太后的意旨暗示孔光。孔光向来谨慎,不敢不上奏。王莽就转告太后,太后自然也赞许其所奏的内容。于是弹劾何武、公孙禄相互保举,二人被革职,何武回到封国。
【原文】
红阳侯立,太后亲弟,虽不居位,莽以诸父内敬惮之,畏立从容言太后,令己不得肆意,复令光奏立恶行。
莽之以是胁持高下,皆此类也。
【译文】
红阳侯王立是太后的亲弟,虽不居官职,但王莽由于他是叔父比较敬惮他,担心王立在太后面前毫无拘束地说话,自己就不能肆意行事,又令孔光奏王立的恶行。
王莽挟上持下,用的大多都是这一类的手段。
【原文】
于是附顺莽者拔擢,忤恨者诛灭,以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1],平晏领机事,刘秀典文章,孙建为爪牙。丰子寻、秀子棻、涿郡崔发、南阳[2]陈崇皆以材能幸于莽。莽色厉而言方,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让,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于众庶焉。
【注释】
[1]击断:专断,决议确定。
[2]棻:(fēn)。涿郡:治涿县,即今河北涿县。南阳:郡名,辖境相称于今河南熊耳山以南叶县内乡之间和湖北大洪山以北应山郧县之间的大部分地区。
【译文】
于是屈服王莽的得到提升,违逆他的惨遭诛灭,以王舜、王邑为心腹,甄丰、甄邯主管刑法,平晏掌管机要事务,刘秀卖力舆论,孙建为爪牙。甄丰的儿子甄寻、刘秀的儿子刘棻、涿郡崔发、南阳陈崇都由于才能受到重用。王莽神采严厉而言谈方正,想要做什么,只微露口风,同党就会按照他的意思公开要求朝廷封赠。王莽再磕头涕泣,坚持推让,上以迷惑太后,下以示威信于百姓百官。
【原文】
八月,莽复白太皇太后,废孝成皇后、孝哀皇后为庶人,就其园。这天,皆自尽。
大司空彭宣[1]以王莽专权,乃上书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则覆乱美实[2]。臣资性浅薄,年齿老眊[3],数伏疾病,昏乱遗忘,愿上大司空、长平侯印绶,乞骸骨归乡里,寘沟壑[4]。"莽白太后策免宣,使就国。
【注释】
[1]彭宣:字子佩,淮阳阳夏人。成帝时为博士,哀帝时进右将军,徙左将军,免。后贺年夜司空。封长平侯。
[2]覆乱美实:倾倒。
[3]眊(mào):眼睛失落神,看不清楚。
[4]寘(zhì)沟壑:代指去世亡。寘,置。
【译文】
八月,王莽又通报太皇太后,废孝成皇后、孝哀皇后为庶人,搬家到园中。当天二人自尽。
大司空彭宣由于王莽专权,就上书说:"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则危害完美的格局。臣资性浅薄,年迈糊涂,常年卧病,昏乱善忘,想交出大司空、长平侯印绶,愿乞骸骨回籍,终养老年。"王莽请太后撤免去其职位,让他回籍。
【原文】
平帝年九岁,太皇太后临朝,大司马莽秉政,百官总己以听于莽。莽权日盛,孔光忧惧,不知所出,上书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师傅,徙光为帝太傅,位四辅[1]。
【注释】
[1]四辅:官名。相传古代天子身边的四个辅佐。
【译文】
平帝九岁,太皇太后临朝,大司马王莽秉政,百官受王莽节制。王莽的权势日盛一日,孔光担忧,不知怎么办,上书告老;王莽向太后提出,天子幼少,应该置师傅,任命孔光为天子太傅,位四辅。
【原文】
元始元年春,正月,王莽风益州,令塞外蛮夷自称越裳氏重译献白雉一、黑雉二。莽白太后下诏,以白雉荐[1]宗庙。于是群臣盛陈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周公及身在而托号于周,莽宜赐号曰安汉公,益户畴爵邑。太后诏尚书具其事。莽上书言:"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定策;今愿独条[2]光等功赏,寝置臣莽,勿随辈列。"甄邯白太后下诏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有安宗庙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隐不扬,君其勿辞!"莽复上书固让数四,托病不起。旁边白太后:"宜勿夺莽意,但条孔光等,莽乃肯起。"
【注释】
[1]荐:供献。
[2]条:分条列举,举出。
【译文】
元始元年(公元1年)春,正月,王莽暗示益州,让塞外自称是越裳氏,几经翻译而通使的少数民族,供献白雉一只、黑雉两只。王莽禀告太后,请太后下诏,以白雉供献给宗庙。于是群臣盛赞王莽的功德过人,以至得到和周公时一样的白雉祥瑞,而周公生前在周朝就有美号,以是请朝廷赐王莽号安汉公,增加户畴爵邑。太后诏尚书谈论详细事宜。王莽上书:"臣与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同定策,现在朝廷爵赏,甘心全部加封给孔光等人,臣王莽就不必了。"甄邯请太后下诏给王莽:"‘没有偏私,没有党派,才是开阔的王道。’你有安定宗庙的功劳,不可以由于是太皇太后的家人就暗藏不鼓吹,请不要再推辞。"王莽再次上书几次再三哀求辞让,并称病不起。旁边向太后发起:"还是按照王莽的本意好了,只封赏孔光等人,他就肯起来了。"
【原文】
四人既受赏,莽尚未起。群臣复上言:"莽虽克让,朝所宜章,以时加赏,明重元功,无使百僚元元[1]失落望!"太后乃下诏:"以大司马、新都侯莽为太傅,干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益封二万八千户。"于是莽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太傅、安汉公号,让还益封事,云:"愿须百姓家给,然后加赏。"群臣复争,太后诏曰:"公自期百姓家给,因此听之,其令公奉赐皆倍故。百姓家给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闻。"莽复让不受,而建言褒赏宗室群臣。立故东平王云太子开明[2]为王;又以故东平思王[3]孙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4]后;封宣帝耳孙[5]信等三十六人皆为列侯;太仆[6]王恽等二十五人皆赐爵关内侯。又令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无子而有孙若同产子[7]者,皆得以为嗣[8];宗室属未尽而以罪绝者[9],复[10]其属;天下令比二千石以上年迈致仕者,参分故禄,以一与之,终其身。下及庶民鳏寡,恩典膏泽之政,无所不施。
【注释】
[1]元元:百姓,庶民。
[2]东平王云:刘云,汉东平思王刘宇之子,其父去世后继任为东平王。后自尽,国除。太子开明:刘云之子。
[3]东平思王:刘宇,汉宣帝之子,元帝之弟。
[4]孝王:中山孝王刘兴,元帝之子。
[5]耳孙:泛指远代子孙。
[6]太仆:官名,秦汉九卿之一,掌为天子执御,舆马畜牧之事。
[7]列侯:爵位名,秦汉二十等爵中的最高一级,最初称彻侯,后避汉武帝刘彻讳,改称通侯,后又改称列侯,有封邑。关内侯:爵位名,秦汉二十等爵级之第十九级,位于列侯之下。无子:没有嫡宗子可以继续爵位。同产子:指兄弟之子。同产:同母所生者,兄弟。
[8]嗣(sì):继续者。
[9]属:支属。
[10]复:规复。属:属籍,宗室家谱。
二千石:汉代郡守俸禄为二千石,因此就称郡守为"二千石"。致仕:辞官,退休。
参分:参通"三"。故禄:没有退休以前的俸禄。
鳏(ɡuān)寡:鳏指老而无妻的人,寡指寡妇,无夫的人。引申为老弱孤苦者。
【译文】
仲春里,孔光等四人接管了封赏,而王莽仍旧称病不起。群臣再次上言:"王莽虽然谦让,朝廷典章还是要按时加赏,彰显功劳,不要让百僚和百姓失落望!"太后于是下诏:"任命大司马、新都侯王莽为太傅,主管四辅之事,赐号安汉公,增加封邑二万八千户。"于是王莽假装惶恐,不得已而起,接管太傅、安汉公的封号,让还增加的封户,说:"希望等到百姓家给人足了,然后再受赏。"群臣坚持要赏赐,太后下诏说:"你希望百姓富余,朝廷知足了你的哀求,但对你的赏赐都要更加。等到百姓家给人足的时候,大司徒、大司空要记得上奏。"王莽还是推辞不受,而发起褒赏宗室群臣。于是朝廷敕令已故东平王刘云的太子开明继立为王;已故东平思王刘宇的孙子刘成都为中山王,奉孝王后;封宣帝耳孙刘信等三十六人为列侯;太仆王恽等二十五人皆赐爵关内侯。又令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如果没有嫡宗子,却有庶子生的孙儿,或有同母兄弟的儿子,都可以继续爵位。宗室族属未尽而因罪被剔除,规复爵位;天下令比二千石以上高等官员年迈退休的,可以终生领取原来俸禄的三分之一。下及庶民鳏寡,加恩于人的,无不履行。
【原文】
莽既媚说[1]吏民,又欲专断,知太后老,厌政,乃风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迁至二千石,及州部所举茂材异等吏[2],率多不称,宜皆见安汉公。又,太后春秋高,不宜亲省小事。"令太后下诏曰:"自今以来,唯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辄引入,至近署对安汉公,考故官,问新职,以知其称否。"于是莽大家延问,密致恩意,厚加赠予,其不合指,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3]矣。
【注释】
[1]说:同"悦"。
[2]茂材:秀才。异等吏:考察成绩精良的官员。
[3]侔:相等。
【译文】
王莽既媚谄了官员和百姓,又想要独断独行,他知道太后年纪垂老,厌烦朝政,就暗示公卿上奏说:"以往官吏凭借功绩依次升到二千石,由州部所举荐的茂材官吏,大多名实不符,以是往后这些人都要先由安汉公审察。还有,太后年纪大了,不宜亲自处理小事。"让太后下诏说:"自今往后,只有封爵的事须要上奏,别的事都由安汉公、四辅决定。州地方官、二千石及茂材吏初次接管任命奏报事务的,则引入到近署衙门,由安汉公稽核他们对前任政绩的评价,讯问他们上任后的打算,来理解他们是否名实符合。"于是王莽接见官员,向他们问好存问,厚加赠予,个中有不合自己心意的,上奏将其撤职,王莽拥有了和天子一样的权力。
【原文】
王莽恐帝外家卫氏夺其权,白太后:"前哀帝立,背恩德,自贵外家丁、傅,挠乱国家,几危社稷。今帝以幼年复奉大宗为成帝后[1],宜明一统之义,以戒前事,为后代法。"六月,遣甄丰奉玺绶,即拜帝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赐帝舅卫宝、宝弟玄爵关内侯。赐帝女弟三人号曰君,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
【注释】
[1]奉大宗为成帝后:奉平帝刘箕子为成帝的儿子入继皇位。
【译文】
王莽怕天子的外家卫氏夺权,对太后说:"以前哀帝登基,背恩忘义,抬高自己外家丁、傅,扰乱国家法度,危害皇权。现在,天子以幼年继续大宗为成帝后嗣,该当申明一统之义,以为惩戒,也可以为后代效法。"六月,派甄丰奉玺绶,即拜帝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赐天子的舅舅卫宝、卫宝的弟弟卫玄为关内侯。赐天子三位妹妹为君,让他们都留在中山国,不得进入京师。
【评析】
王莽在很长一段韶光里,都因此谦谦君子的面貌涌现的,礼贤下士、温和谦恭。他不断地妥协该当得到的官爵,完备不像骄慢的外戚子弟。因此他拥有王氏家族中绝无仅有的好名声。哀帝登基之后,推崇自己外家的势力,太皇太后的家族受到冷落,于是王莽又一次辞去贵显的职位,安然退隐。
西汉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哀帝去世,太皇太后见大司马董贤一时无力处理事务,急速举荐了自己的侄子——新都侯王莽进宫佐助。这是他篡位之前末了一次复出,本文选取的便是这一期间的记载片断。
当时场合排场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革,无论登基的是若何的幼主,险些都要倚仗太皇太后的支持。王莽也不再须要随时做好准备放弃显赫的职位。以是他开始毫无忌惮地扩展势力,和太皇太后联手除掉董贤及其家族。然后在宫廷里,他将可能成为王氏家族敌手的人逐一打消,又在太皇太后的支持下,将他在朝廷里的对手排挤出去;与此同时,王莽已经开始准备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朝廷。他善于演出,拥有一个深刻体会贰心意的智囊团,末了他连官员的任免权也已牢牢节制,到了这个时候,王莽和皇位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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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马皇后抑制外戚
【原文】
东汉明帝永平三年仲春甲子,立朱紫马氏为皇后,皇子炟为太子。后,援之女也,光武时,以选入太子宫,能奉承阴后[1],傍接同列,礼则修备,高下安之,遂见宠异;及帝登基,为朱紫。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皇子炟。帝往后无子,命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太子亦孝性淳笃,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间。后常以皇嗣未广,荐达旁边,若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引,辄加隆遇。
【注释】
[1]阴后:汉光武帝皇后阴丽华。
【译文】
东汉明帝永平三年(60年)仲春甲子,立朱紫马氏为皇后,皇子刘炟为太子。皇后是马援之女,光武帝时选入太子宫,能侍奉阴皇后,和同列和蔼相处,礼数全面,与高下的人都相安无事,逐渐受到宠爱和重视。等明帝登基,封为朱紫。当时皇后前母姐姐的女儿贾氏也选入宫中,生皇子刘炟。明帝由于皇后无子,让皇后抚养皇子刘炟,说:"人不一定要自己生孩子,只担心爱养不足罢了。"皇后于是尽心抚育,操劳赛过自己所生。太子也孝顺淳笃,母子慈爱,始终没有丝毫嫌隙。皇后常常由于皇子不多而向天子推举宫中美女,唯恐做得不足。后宫有得到明帝宠幸的,皇后每每加以慰问鼓励;如果多次受到宠爱,则皇后对待她必定加以礼遇。
【原文】
及有司奏立长秋宫[1],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朱紫德冠后宫,即其人也。"后既正位宫闱,愈自谦肃,好读书。常衣大练[2],裙不加缘[3];朔望[4]诸姬主朝请,看见后袍衣疏粗,以为绮縠[5],就视,乃笑。后曰:"此缯[6]特宜染色,故用之耳。"群臣奏事有难平者,帝数以试后,后辄分解趣理,各得其情,然未尝以家私干政事。帝由是宠敬,始终无衰焉。"
【注释】
[1]长秋宫:这里代指皇后。
[2]大练:粗糙的丝绸。
[3]缘(yuàn):衣服边上的镶绲,衣服的边。
[4]朔望:每月月朔、十五。
[5]绮縠(hú):绫绸绉纱之类。丝织品的总称。
[6]缯(zēnɡ):古代对丝织品的总称。
【译文】
等到有司奏立皇后,明帝还没有说话,皇太后就说:"马朱紫德冠后宫,便是她了。"皇后正位往后,更加谦和端肃,她喜好读书,常穿粗糙的大练制成的衣裙,裙子也没有绲边。月朔十五后宫朝见,看见皇后衣袍粗疏,以为是特殊的绮縠,靠近了看,才创造是大练,大家就笑。皇后说:"这种丝绸特殊适宜染色,以是才用它。"群臣奏事中有难以办理的问题,明帝屡次用来试探皇后的才智,皇后就剖析条理,都合情入理,但是从来没有由于私情干预政事。明帝因此对她宠爱敬仰,始终不减。
【原文】
章帝建初三年四月,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会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1]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2],黄雾四塞,不闻澍雨[3]之应。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且阴卫尉[4],天下称之,省中御者[5]至门,出不及履,此蘧伯玉[6]之敬也;新阳侯[7]虽刚强,微失落理,然有方略,据地评论辩论,一朝无双;原鹿贞侯[8],勇猛诚信;此三人者,天下选臣,岂可及哉!马氏不及阴氏远矣。吾鄙人,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支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时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线人之塞也。"
【注释】
[1]要:邀。
[2]王氏五侯同日俱封:河平二年(前27年),王氏兄弟谭、商、立、根、逢时五人同日封侯,史称"五侯"。
[3]澍(shù)雨:时雨。
[4]阴卫尉:阴兴,光武帝阴皇后之弟。卫尉,掌宫门警卫。
[5]御者:侍从。
[6]蘧(qú)伯玉:春秋时卫国人,名瑗。是一个求进甚急并长于改过的贤大夫。
[7]新阳侯:阴就,光武帝阴皇后之弟。
[8]原鹿贞侯:阴识,光武帝阴皇后之兄。
【译文】
章帝建初二年(77年)四月,天子想给诸位舅舅封爵,马太后不同意。当时遇上大旱,有官员说是不封外戚的缘故,有司请依照旧典封爵。太后下诏说:"说这些话的官员,都想媚谄我,来得到好处而已。以往王氏家族五侯同日进封,黄雾弥漫,并没有听说外戚进封就有及时雨的瑞应。外戚贵盛很少有不败落的;以是先帝一贯戒备舅家,不让他们在主要的权位上,又说‘我的儿子不应当与先帝的儿子相同’,如今有司怎么想拿马氏和阴氏比较呢?而且卫尉阴兴,得到天下人的赞赏,宫里的侍从到了门口,就匆忙出门相迎,以至于来不及穿鞋,这是彷佛蘧伯玉那样对人诚敬;新阳侯阴就虽然刚强,有略微失落礼之处,但有方略,即兴评论辩论,举朝无双;原鹿贞侯阴识,勇猛诚信;这三人是大臣中的精英,岂是普通人可以比的?马氏子弟远不如阴氏。我虽然鄙人,但身处这个位置上,昼夜谨慎,常担心行事中有损先皇后的法度,纵然是毛发一样眇小的差错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告诫不分昼夜,而支属还是屡犯不止,修治违制的高坟,又不能及时察觉更正,这都是我说得不足全面,线人又闭塞的缘故。"
【原文】
"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旁边但著帛布,无喷鼻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1],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支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
【注释】
[1]仓头:汉代对仆众的称呼。汉时仆众以深青色布包头,故称。仓,通"苍"。褠(ɡōu):臂衣。犹今之袖套。
【译文】
"我母仪天下,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旁边只穿着帛布,无喷鼻香薰饰物,之以是这样做,无非为了以身作则而已。我认为外戚见到了,应该自我警觉,结果大家只笑着说‘太后向来喜好俭朴’。前些天过濯龙门上,见到前来问候的外家,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仆人穿着绿色袖套,领袖洁白,比起为我驾车的御者要强得多了。我并未加以责备,只是停了家里的岁用而已,之以是如此,是希望家人可以自己知道惭愧,可是大家仍旧懈怠,毫无忧国忘家的心胸。知臣莫若君,更何况是亲人呢?我怎么能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蹈西汉败亡的旧路呢?"坚持不许。
【原文】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逊,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1]年尊,两校尉[2]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者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不可稽留。"太后报曰:"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3]言:‘高祖约,无战功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复兴之后等邪?常不雅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以是愿封侯者,欲上奉敬拜,不求温饱耳;今敬拜则受太官[4]之赐,衣食则蒙御府[5]余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6]矣,勿有疑也。"
【注释】
[1]卫尉:马廖,马皇后之兄。
[2]两校尉:马防、马光,马皇后之兄。
[3]条侯:汉初名将周亚夫。
[4]太官:汉代始置,属少府,掌宫廷的伙食及酿酒,并献四季果实。
[5]御府:宫廷。
[6]孰:同"熟",严密。
【译文】
天子看到诏书悲叹,再次要求:"汉兴,外戚封侯,就像皇子为王一样。太后心存谦逊,这样岂不是让儿臣单单不加恩于三个舅舅吗?而且卫尉年长,两校尉有大病,假使有什么三长两短,儿臣会长抱刻骨之恨。还是选良辰吉时加封,不要延迟了。"太后回答说:"我反复想过了,想要两全其美,否则不是单单为了获取谦让之名而使天子承受不施恩外戚的嫌疑!以前西汉窦太后要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高祖定约,没有战功不能封侯。’如今马氏无功于国,怎能和阴、郭等复兴时的皇后比较呢?看富贵之家,禄位重叠,就像再次结果实的树木,必定侵害到根本。而且人以是想要封侯的缘故原由,不过是为了上奉敬拜,不是为了温饱;如今敬拜则有出自太官的赏赐,衣食则有御府赏赐,这样还不知足,非要得到一县的封邑吗?我已经想得很全面了,不必疑虑。"
【原文】
"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顺也。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若阴阳调和,边疆寂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1],不能复关政矣。"上乃止。
【注释】
[1]含饴(yí)弄孙:含着糖逗小孙子玩。形容晚年生活的乐趣。
【译文】
"最孝顺的行为莫过于令父母亲安心。如今屡遭天灾,谷价涨了数倍,天子都昼夜忧心,诚惶诚恐,反而要先封赠外家,有违慈母诚恳的心意。我向来性子刚急,受不得气。儿子未成年时,由父母做主,成人往后,万事要由自己做主。想天子身为人君,自当令行禁止;我只是由于尚在三年丧期之内,以是有关马氏家族的事务,才做个主。如果天下无事,天子可以行自己之志,我就含饴弄孙,不会再管朝政的事了。"天子也只好就此罢休。
【原文】
太后尝诏三辅[1]:诸马婚亲有属托[2]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太夫人葬起坟轻微高一些,太后以为言,兄卫尉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纤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车服、不尊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广平、巨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3]时。
【注释】
[1]三辅:汉景帝时将京畿官内史分成旁边内史,与主爵都尉共同管理京城长安,称"三辅"。
[2]属(zhǔ)托:嘱托。
[3]永平:明帝年号,公元58—公元75年。
【译文】
太后曾经下诏三辅:马氏亲族有嘱托郡县、扰乱吏治的要依法处置。太夫人落葬起坟轻微高一些,太后提出了见地,其兄卫尉马廖等即时减削。亲戚中有人有谦素行为表现好的,则加以鼓励,赏以财富职位;如果做错了,则疾言厉色,加以责备。假如有人车服富丽、不遵法度,就废除他的属籍,送归田里。广平王、巨鹿王、乐成王,车骑朴素,没有金银之饰,天子禀告了太后,各赐钱五百万。于是朝廷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外戚家都小心谨慎,比明帝永平年间愈甚。
【评析】
马皇后是历史上非常典范的贤后,她对自身希望和家族光彩的压抑,自东汉光武帝以来对其认识是完备同等的。西汉的履历和教训,一贯为东汉统治者时时不能去怀。比起西汉气焰熏天的外戚,马皇后无疑更乐意效仿光武帝期间的阴皇后,小心谨慎和刻意求工,足见其复苏的政治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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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宦官专权
【原文】
(中平元年)是时中常侍[1]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贵宠,上常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无所惮畏,并起第宅,拟则[2]宫室。上尝欲登永安候台[3],宦官恐看见其住所,乃使中大人[4]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上自是不敢复升台榭。及封谞、徐奉事发,上质问[5]诸常侍曰:"汝曹常言党人[6]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受刑[7]者。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8]通,为可斩未?"皆叩头曰:"此王甫、侯览[9]所为也!"于是诸常侍大家求退,各自征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
【注释】
[1]中常侍:宫廷内官名。秦称中常侍官,由宦者担当,间用士人。汉沿称中常侍。
[2]拟则:效法,模拟。
[3]永安候台:洛阳皇宫里可以登高望远的高台。
[4]中大人:宦官。
[5]质问:责问。
[6]汝曹:你们。党人:指反对宦官的官员和太学生。东汉后期,外戚与宦官的权力之争日益激烈。桓帝期间,以李膺、陈蕃为首的官僚集团和以郭泰为首的太学生联合起来,结成朋党,鞭笞宦官的阴郁统治。宦官依赖皇权,两次向党人发动大规模的残酷伤害活动,史称"党锢之祸"。
[7]受刑:伏法,被处去世。
[8]张角:黄巾叛逆领袖。
[9]王甫、侯览:东汉末宦官的代表人物,敛财打单,伤害党人。
【译文】
灵帝中平元年(184年),中常侍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贵宠,灵帝常说:"张常侍是我父亲,赵常侍是我母亲。"因此宦官无所畏惧,都建造了宅第,规格跟宫室差不多一样。灵帝曾经想要登永安候台,宦官怕天子看见他们的宅第,就派中大人尚但劝谏说:"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灵帝自此不敢再登台榭。等到封谞、徐奉事发,灵帝质问诸常侍:"你们常常说党人欲为不轨,以是都要将他们禁锢起来,乃至有因此被处去世的。如今党人为国效力,你们反倒和张角勾结,这样的罪过该当斩首吗?"诸常侍都叩头说:"这是王甫、侯览所做的事。"于是诸常侍大家求退,各自将其在州郡的宗亲、子弟召回。
【原文】
(中平六年)初,帝数失落皇子,何皇后[1]生子辩,养于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王美人生子协,董太后[2]自养之,号曰"董侯"。群臣请立太子。帝以辩轻佻无威仪,欲立协,犹豫未决。会疾笃[3],属协于蹇硕[4]。丙辰,帝崩于嘉德殿。硕时在内,欲先诛何进而立协,使人迎进,欲与计事;进即驾往。硕司马潘隐与进早旧,迎而目之。进惊,驰从儳[5]道归营,引兵人屯百郡邸[6],因托病不入。戊午,皇子辩即天子位,年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赦天下,改元为光熹。封皇弟协为渤海王。协年九岁。往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7]。
【注释】
[1]何皇后:出身屠家。何家贿赂宦官郭胜而使之入宫,得到灵帝宠幸,生皇子刘辩,光和三年(180年)立为皇后。后来何皇后鸩杀也生有皇子的王美人,险些遭到废黜,经由宦官说情方罢。中平六年(189年)灵帝去世,刘辩继位,何后被尊为皇太后,临朝执政。其兄大将军何进以录尚书事辅佐朝政,欲诛专权跋扈的宦官,由于何太后与宦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犹豫未定,坐失落良机,反而被宦官所杀。后董卓废刘辩为弘农王,而立陈留王刘协为帝,迁太后于永安宫,将其鸩杀。
[2]董太后:灵帝母亲,刘苌之妻,称孝仁皇后。
[3]疾笃:病重。
[4]属(zhǔ):请托。蹇硕:东汉期间的宦官,手握兵权。
[5]儳(chán)道:近路,捷径。
[6]百郡邸:诸郡设在京师的办事处。
[7]录尚书事:东汉往后,中心行政均归"尚书"处理,"录"是总领的意思,录尚书事独揽大权,无所不管。
【译文】
中平六年(189年),起初灵帝屡次丧子,何皇后生子刘辩,交给道人史子眇家抚养,刘辩被称为"史侯"。王美人生子刘协,由董太后自己抚养,称为"董侯"。群臣请立太子。灵帝认为刘辩轻佻无威仪,想要立刘协,犹豫未决。适值天子病重,于是就将刘协请托给蹇硕。丙辰,灵帝崩于嘉德殿。蹇硕当时正在宫里,想要先杀了何进而立刘协,于是派人去接何进,说要与他共同议事。何进立即前往。蹇硕司马潘隐与何进是旧交,迎上前来,朝他使了个眼色。何进大惊,骑马从捷径归营,带兵入驻百郡邸,称病不进宫。戊午,皇子刘辩即天子位,年十四。尊何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处理政事,大赦天下,改元光熹。封皇弟刘协为渤海王。刘协时年九岁。往后将军袁隗为太傅,和大将军何进共同统领尚书事,总管统统政要。
【原文】
进既秉[1]朝政,忿蹇硕图[2]己,阴规[3]诛之。袁绍[4]因进亲客张津,劝进悉诛诸宦官。进以袁氏累世贵宠,而绍与从弟虎贲中郎将[5]术皆为豪杰所归,信而用之。复博征智谋之士何颙、荀攸及河南郑泰等二十余人,以颙为北军中候[6],攸为黄门侍郎[7],泰为尚书[8],与同腹心。攸,爽之从孙也。蹇硕疑不自安,与中常侍赵忠、宋典等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旁边,扫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中常侍郭胜,进同郡人也,太后及进之贵幸,胜有力焉,故亲信何氏;与赵忠等议,不从硕计,而以其书示进。庚午,进使黄门令[9]收硕,诛之,因悉领其屯兵。
【注释】
[1]秉:主持。
[2]忿:挟恨。图:图谋。
[3]规:谋划,制订。
[4]袁绍:东汉末年主要军阀,出身大族,祖上四世三公,在诸侯中很有影响。
[5]从弟:堂弟。虎贲(bēn)中郎将:掌宿卫,无常员,多至千人。虎贲,比喻勇猛。
[6]北军中候:官名,东汉置,掌监北军五营,秩六百石。
[7]黄门侍郎:官名,西汉时郎官给事于黄门(宫门)之内者称黄门郎或黄门侍郎。东汉设为专官,其职为侍从天子,传达诏命。
[8]尚书:官名,始于战国,掌管文书。汉武帝时地位逐渐主要。东汉往后正式成为帮忙天子处理政务的官员。
[9]黄门令:西汉少府属官有此职,东汉因之。秩六百石,宦者充任,掌管省中宦官。
【译文】
何进主持朝政之后,挟恨蹇硕曾经图行刺戮自己,决定暗中策划杀掉他。袁绍就举荐了亲信门客张津,劝何进杀掉全部宦官。何进由于袁氏世代地位崇高,而袁绍与其堂弟虎贲中郎将袁术都为豪杰信赖归附,以是非常信赖他们,予以重用。何进又广泛地征召人才,调集了智谋之士何颙、荀攸及河南郑泰等二十余人。任命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视他们为心腹。荀攸是荀爽的侄孙。蹇硕心中不安,给中常侍赵忠、宋典等写信说:"大将军何进兄弟执掌政权,如今与天下党人图谋诛杀先帝旁边的宦官,想要消灭我们。只是由于我还节制着禁兵的缘故,以是暂时不敢动手,尚在犹豫中。如今该当关闭宫门,迅速抓捕何进并且杀去世他。"中常侍郭胜是何进的同乡,何太后与何进能有本日,郭胜出了很大的力气,因此和何进很亲近;他和赵忠等人商量,不接管蹇硕的计谋,而是把信给何进看了。庚午,何进派黄门令逮捕蹇硕,将他处去世,也就吸收了他所统带的全部军队。
【原文】
票骑将军董重,与何进权势相害[1],中官挟重以为党助。董太后每欲参干政事,何太后辄相禁塞[2],董后忿恚,詈[3]曰:"汝今辀张,怙[4]汝兄耶!吾敕票骑断何进头,如反手耳!"何太后闻之,以告进。五月,进与三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等交通[5]州郡,辜较[6]财利,悉入西省[7]。故事,蕃后不得留京师[8];请迁宫本国。"奏可。辛巳,进举兵围票骑府,收董重,免官,自尽。六月,辛亥,董后忧怖,暴崩。民间由是不附何氏。
【注释】
[1]票骑将军:即骠骑将军。汉武帝置,秩位同大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害:妨害,有冲突。
[2]禁塞:阻挡。
[3]忿恚(huì):愤恨。詈(lì):骂。
[4]辀(zhōu)张:跋扈,跋扈。怙(hù):倚仗,凭借。
[5]恽:(yùn)。交通:相互勾结。
[6]辜较:搜刮盘剥,指对财利的把持。
[7]西省:汉永乐宫之司署,掌管宫内罪罚。
[8]蕃后不得留京师:封国王后不可以留在洛阳。
【译文】
骠骑将军董重和何进在权势上发生冲突,宦官挟董重之力以为声援。董太后每每想干预政事,何太后就阻挡她,董太后愤怒地骂道:"你如今气焰嚣张,不过仗着你兄长的权势罢了。我敕令骠骑将军斩下何进的头,可是轻而易举。"何太后听到了,就见告了何进。五月,何进与三公共同上奏称:"董太后派前中常侍夏恽等人和地方勾结,搜刮来的财货全部运到永乐宫。按照旧例,封国王后不得留在京师;请让董太后迁回本国。"何太后赞许了。辛巳,何进带兵包围了骠骑将军府,逮捕董重,免去其官职,董重自尽。六月辛亥,董后担忧害怕,猝去世。民间因此不肯寄托何氏。
【原文】
袁绍复说何进曰:"前窦武欲诛内宠而反为所害者,但坐言语漏泄;五营兵士皆畏服中人,而窦氏反用之,自取祸灭[1]。今将军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漂亮绅士,乐尽力命,事在节制,此天赞[2]之时也。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以垂名后世,不可失落也!"进乃白太后,请尽罢中常侍以下,以三署[3]郎补其处,太后不听,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事乎!"进难违太后意,且欲诛其放肆者。绍以为中官亲近至尊,出纳号令,今不悉废,后必为患。而太后母舞阳君及何苗数受诸宦官赂遗,知进欲诛之,数白太后为其障蔽;又言:"大将军专杀旁边,专权以弱社稷。"太后疑以为然。进新贵,素敬惮中官,虽外慕大名而内不能断,故事久未定。
【注释】
[1]"窦武欲诛"五句:窦武诛杀宦官事。窦武的长女为桓帝皇后。永康元年(167年),桓帝去世,窦武拥立灵帝登基,贺年夜将军。他与太傅陈蕃共秉朝政,建宁元年(168年)八月,窦武与陈蕃定计剪除诸宦官。后事机透露,宦官曹节、王甫等挟制灵帝、太后,下诏收捕窦武等。窦武调集北军五校兵士数千人和宦官率领的虎贲、羽林和五营士兵对阵。结果兵败自尽。五营,指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尉所领部队。
[2]赞:帮助。
[3]三署:汉时五官署、左署、右署之合称。
【译文】
袁绍又奉劝何进:"以前窦武想要诛灭宦官而反为所害,是由于言语不慎透露事机造成的。五营兵士都畏惧宦官,窦氏反而任用他们,实在是自撤消亡。如今将军兄弟都统领精锐军队,部下都是有名望的英才,乐意为你们效命,场合排场如此,解释上天都在支持将军。将军应该为天下去除祸患,留名后世,这样的机会将军不可放弃。"于是何进见告太后,请太后赞许全部罢免中常侍以下的宦官,其职位由三署郎官替补。太后不愿意,说:"宦官统领宫中,是一贯以来的汉家旧例,不可废除。况且先帝才去世不久,我怎么能就这样公然和士人相对处事呢?"何进无法违背太后的意思,就想杀掉那些行为放肆的宦官。袁绍认为宦官亲近天子,颁行号令,如果不全部废黜,必定成为后患。而太后的母亲舞阳君及太后的弟弟何苗屡次收受宦官的贿赂,知道何进想要诛灭他们,就屡屡进言,要太后保护宦官;又说:"大将军专杀侍奉旁边的宦官,是想自己专权而削弱皇室。"太后起了狐疑。何进新近被提升主持朝政,原来一向敬畏宦官,虽然表面上企慕诛灭宦官功绩垂于后世的大名,但实际上不能作出决议确定,因此事情始终没有结果。
【原文】
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之;主簿广陵陈琳[1]谏曰:"谚称‘掩目捕雀’[2],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3],高下在心[4],此犹鼓洪炉燎毛发[5]耳。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则天人顺之。而反委释[6]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兵戈,授人以柄[7],功必不成,只为乱阶[8]耳!"进不听。
【注释】
[1]主簿:汉代中心及郡县官署多置之。其职责为主管文书,办理事务。陈琳:汉魏人,"建安七子"之一。
[2]掩目捕雀:遮住眼睛捉飞雀。比喻自欺欺人。
[3]龙骧(xiānɡ)虎步:喻威仪持重,气度非凡。骧,腾跃,昂首奔驰。
[4]高下在心:引申为为所欲为地处置事宜。
[5]鼓洪炉燎毛发:轻而易举的事。
[6]委释:放弃,丢弃。
[7]倒持兵戈,授人以柄:干、戈,皆兵器。倒持武器,把剑柄交给别人。比喻将权力交给别人或让人捉住缺陷、失落误,使自己被动。
[8]乱阶:祸端,祸胎。
【译文】
袁绍等又为他策划,多召各地猛将和豪杰,让他们带兵到京城,用兵力威胁太后赞许诛灭宦官,何进以为主张可行,主簿广陵人陈琳劝谏说:"俗话称‘掩目捕雀’,自欺欺人。眇小之物,尚且不能用欺骗的方法来成功,何况是国家大事,难道要用敲诈手段才能成功吗?如今将军凭借皇威,手握兵权,威仪持重,为所欲为,要杀宦官,就像用大火炉鼓风去烧毛发一样。只须要速发雷霆之怒,当机立断,自然天人顺应,没有不堪利的道理。怎么反而自己丧失落利器,从表面寻求增援呢?到时候大军聚拢,强者为雄,这便是所谓的倒持兵戈,授人以柄,一定不会成功,徒然开启祸端而已。"何进听不进去。
【原文】
八月,戊辰,进入长乐宫,白太后,请尽诛诸常侍。中常侍张让、段珪相谓曰:"大将军托病,不临丧,不执绋,今欻[1]入省,此意作甚?窦氏事竟复起邪?"使潜听,具闻其语,乃率其党数十人持兵窃自侧闼[2]入,伏省户下[3]。进出,因诈以太后诏召进,入坐省[4]。让等诘进曰:"天下愦愦[5],亦非独我曹罪也。先帝尝与太后烦懑,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今乃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于是尚方监[6]渠穆拔剑斩进于嘉德殿前。让、珪等为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7],少府许相为河南尹[8]。尚书得诏板[9],疑之,曰:"请大将军出共议。"中黄门以进头掷与尚书曰:"何进谋反,已受刑矣!"
【注释】
[1]欻(xū):忽然。
[2]闼(tà):小门。
[3]伏省户下:埋伏在殿门。省户,宫门,禁门。
[4]省(ɡé):宫门。
[5]愦愦(kuì):烦乱、纷乱的样子。
[6]尚方监:掌管宫廷饮食器物宫署的主座。
[7]司隶校尉:汉武帝置,紧张是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秩二千石,东汉时改为比二千石。
[8]少府:官名,秦置,汉沿袭下来,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池泽的收入、皇室手工业制造、天子衣食器用、医药、娱乐、丧葬等事宜。河南尹:汉以都城行政主座称尹,有京兆尹、河南尹。
[9]诏板:诏书,诏令。
【译文】
八月戊辰,何进入长乐宫,通知布告太后,请太后答应诛杀所有宦官。中常侍张让、段珪商量道:"大将军称病不参加先帝的丧礼,又不肯执绋,如今忽然入宫,这是为什么?窦氏事难道又要复发吗?"于是派人偷听,听到了所有的发言内容。他们率领同党数十人,手持兵器,悄悄地自侧面的小门进入,埋伏在禁门处。何进离开长乐宫往后,宦官假作太后诏召见何进,何进跟随他们进宫。张让等质问他说:"天下纷乱并非都是我们造成的。先帝曾经生太后的气,想要治她的罪,太后险些丧命,是我们堕泪向先帝求情,拿出千万家财为礼,让先帝高兴,救下了太后。我们这么做不过是想依托你们的门第而已。如今你却要尽数诛灭我们,不是太过分了吗?"于是尚方监渠穆在嘉德殿前斩杀了何进。张让、段珪等人起草诏令,任命前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看到诏书,心存疑虑,说:"请大将军出来共同切磋。"中黄门将何进的头扔给尚书说:"何进谋反,已经被杀了。"
【原文】
进部曲将吴匡、张璋在外,闻进被害,欲引兵入宫,宫门闭。虎贲中郎将袁术与匡共斫[1]攻之,中黄门持兵守。会日暮,术因烧南宫青琐门,欲以胁出让等。让等人白太后,言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闼,因将太后、少帝及陈留王,劫[2]省内官属,从复道[3]走北宫。尚书卢植执戈于阁道窗下,仰数段珪;珪惧,乃释太后,太后投阁,得免。袁绍与叔父隗矫诏召樊陵、许相,斩之。绍及何苗引兵屯朱雀阙下,捕得赵忠等,斩之。吴匡等素怨苗不与进同心,而又疑其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即车骑[4]也,吏士能为报仇乎?"皆流涕曰:"愿致去世!"匡遂引兵与董卓弟奉车都尉旻[5]攻杀苗,弃其尸于苑中。绍遂闭北宫门,勒兵捕诸宦者,无少长皆杀之,凡二千余人,或有无须而误去世者。
【注释】
[1]斫(zhuó):用刀、斧等砍劈。
[2]劫:挟制裹挟。
[3]复道:高楼间或山岩险要处架空的通道。
[4]车骑:车骑将军,官名,在骠骑将军之下,卫将军之上。
[5]奉车都尉:官名,掌管天子乘舆之事。旻:(mín)。
【译文】
何进部下将领吴匡、张璋在外听说何进被害,就要带兵入宫。宫门已经关闭。虎贲中郎将袁术与吴匡一起进攻,砍劈宫门。宦官也拿起武器守卫。当时天色已晚,袁术就点火南宫青琐门,想要威逼张让等人出来。张让等进见何太后,说大将军起兵造反,点火宫室,攻打尚书省大门,就此挟制了太后、少帝及陈留王,还有省内官属,经由复道逃到北宫。尚书卢植拿着长矛站在阁道窗下,仰头责备段珪;段珪害怕了,就开释了太后,太后从楼上跳下来,得以幸免。袁绍与叔父袁隗假传诏书,召来樊陵、许相,将他们斩首。袁绍及何苗带兵屯驻朱雀门,抓到赵忠等人,也将他们斩首。吴匡等向来怨恨何苗与何进不同心,而且又疑惑他和宦官勾结,于是就在军中说:"杀大将军的便是车骑将军何苗,将士们能为大将军报仇吗?"军士都堕泪说:"乐意效去世。"吴匡就带兵和董卓弟弟奉车都尉董旻杀去世了何苗,将尸体扔在苑中。袁绍于是关闭了北宫门,率兵捕拿宦官,无论少长全部杀掉,大约杀了二千余人,个中还有由于没有胡子而被误杀的。
【评析】
东汉后期,宦官的权力很大,虽然有朝臣要剪除他们的势力,却一贯没有成功。灵帝生前非常信赖宦官,临终时也将幼子刘协请托给宦官蹇硕。灵帝的宗子刘辩是何皇后所出,外家贵盛,尤其是皇后的兄长何进为大将军;以是皇子刘辩在强大的外戚势力的保护下登基,何进兄妹节制了大权。
当时何进屈服了袁绍的见地,要诛灭宦官,但每每受制于太后而不能成功。于是袁绍建议他召外地兵马以威逼太后,进而让太后赞许诛杀宦官。何进的操持还没有施行,就被宦官得知而遭致杀害。他的部属因此联手攻入皇宫,将所有宦官全部杀去世,紧接着,被何进召入长安的各地武装开始彼此混战,东汉也就有名无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