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合营“整本书阅读”而出版的《红楼梦》(表明本)里,保留了启功师长西席1979年为《红楼梦》作注释时写的序。
在这篇媒介里,启功师长西席谈到 “读《红楼梦》须要把稳的八个问题”,紧张是想表达《红楼梦》中有些问题是“注释”这种体例无法讲明白的。
现在读来,这篇媒介对读者仍旧有着醍醐灌顶的意义,它让我们抛开那些不必过度解读和纠缠的细枝末节,而关注文本本身的代价。

《红楼梦》(表明本)保留启功序

念书札记文章摘抄一千字_启功师长教师读〈红楼梦〉札记讲了什么 致辞范文

在讲到第八点“写实与虚构”的问题时,启功师长西席说:

作者虚构的手腕,实是随处可见的。
我曾把书中的年代、地方、官职、服妆、称呼、器物等等方面虚构的情形加以剖析和统计,见《读〈红楼梦〉札记》,现在不必重复。
我们据此可以理解作者由于有所避忌,以是他不但要把“真事隐去”,即在其他方面,小到器物之微,也不肯露出清朝特有的痕迹。

我们找到了启功师长西席1963年写的《读〈红楼梦〉札记》一文,由于篇幅较长,现选取个中故意思的细节和大家分享。

年代与地方

以年代而言,启功师长西席指出《红楼梦》和古代那些常首先交代故事韶光地点的小说不同,作者在第一回中多次提到年代无考,“真事隐去”的说法,并借“太虚幻境”对联揭橥了一个声明: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以为,这大概相称于当代影视剧的开头“本故事纯属虚构”的声明,但显然前者却更辩证更耐人寻味。

启功师长西席举的最妙的例子是第七十八回《芙蓉女儿诔》一文,由于文体格式不得不备注年月日,于是作者玩了一个笔墨游戏:

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

启功师长西席认为,这一方面固然表现出宝玉悲念伤悼晴雯的心情,实在仍是为了奥妙地避开真实年代而利用的“障眼法”。

以地方而言,作者也常常真假参半。
对付不止清代特有且著名的地方,常常用真名。
如苏州(第五十七回)、湖州(第一回。
也有人认为这一地名谐音“胡诌”)、大同府(第七十九回)等。
还有一些纯属虚构的。
如大如州(第一回)、孝慈县(第五十八回)、安然州(第六十六回)等。

又如我们常常以为小说中的贾府在北京,但书中屡次提到京城时都用长安代替。
如长安城中(第六回)、长安县(第十五回)等。
此外也有很多“进京”“来京”的说法,但全书竟然没有一个“京”字上带有“北”字的。
这就奥妙避开了清代的都城“北京”。
说到这里,启功师长西席又加了一句:“固然明代的都城也是北京,未尝不可以强辩,但作者终于把它躲开了。
”由此也可见作者运真实于虚构的严谨。

清《大不雅观园图》(局部),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官职

启功师长西席在序里已经提到作者在官职避忌上尤为严格,凡是清代特有的,一律避开。

所有的官职名有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也有完备信手虚构的。
即以历史上曾经真有的官名来说,却常常不是同一朝代的,或者那个官职,在古代并不统领那种事务。
也有清代的官名,但每每是清代沿用前代而非清代所特有的。

启功师长西席列举了很多官名,如第二回的“兰台寺大夫”,甄应嘉的官衔“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第十三回贾蓉封的“龙禁尉”,实在都是作者信手拈来,或半真半假或残缺不全的。
正如启功师长西席在序中说,像“龙禁尉”“京营节度使”等等,不但清代没有,即查遍《九通》、“二十四史”,也仍旧无迹可寻。

《红楼梦》神游太虚图

服装

讲到服装,启功师长西席认为:

本书中人物的服装,有实写的,有虚写的。
大体看来,是男子的多虚写,女子的多实写。
女子中又是少女、少妇多实写,老年、长年妇女多虚写。
女的官服礼服更多虚写,实写的只是些燕服。

以虚写而言,我们先看男子的服装。
实在书中提到男子衣着的地方很少,像贾政、贾赦都没有正面描述过他们的边幅衣饰。
第一回当了县令的贾雨村落是“乌帽猩袍”,第六回对付贾蓉形象的描述是“美服华冠,轻裘宝带”。
第十五回写到北静王时,作者给了他一身“戏装”:所谓“头上戴着净白簪纓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
还有第八十五回只写“北静王穿着礼服”。
这些地方都是虚写,而凡能代表清代制度的官服,一律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又如写到老年妇女贾母,在她涌现的主要场合,如元妃省亲、进宫探视等,都写的是“按品大妆”。
至于详细按什么品,每品的服妆是若何的?若何叫“大妆”,还有没有“中妆”和“小妆”,它们之间有什么差异?作者只字未提。

以实写而言,男子中只有贾宝玉的服装算是作者着墨较多的人了。
如第三回出场时描述的头戴紫金冠、脚登青缎粉底小朝靴等。
启功师长西席说这里的“紫金冠”别号“太子冠”,只是小孩的游戏装扮服装。

又如第四十五回通过黛玉的眼睛看到的是:“看他脱了蓑衣,里面只穿半旧红绫短袄,系着绿汗巾子……”还有其他很多地方的描述,服装都是红红绿绿的,不像成年男子的衣饰,是娇养小孩的标识,何况还写他带着寄名锁、护身符等。

我们再看女子。
比如对王熙凤第一次出场时的燕服描写很详细,启功师长西席在媒介里也有所提及,她头上戴的“金丝八宝攒珠髻”“朝阳五凤挂珠钗”,实在不过是暗写清代命妇所戴的钿子。
其他如对宝钗、黛玉、袭人等少女和丫环的燕服也有详细描写,但基本上都是说什么质地的棉袄什么样子的外褂什么颜色的衬裙,这些都是明代就有的习气装扮服装,清朝也都基本沿袭了。
以是无论怎么写也不会露什么漏洞。

87版《红楼梦》剧照

总之,无论实写还是虚写,曹雪芹在人物服装上都显示了他运真实于虚构的高超技法。
因此,启功师长西席感叹:“我们现在的画家最困难的是画红楼梦人物图,某个人物的服妆,在书中写得五彩缤纷,及至动笔画起来,又茫然无所措手了。

启功师长西席还剖析了人物的发辫,指出“发辫是清朝特有的装扮服装,但小孩的发辫却不止清朝独占”。
书中有几处写到宝玉的发辫,但都是小孩的发辫,没有一处提及过成年男子的头发。
这就完美避开了清朝独特的“大辫子”。
只有第七十八回写宝玉“ 靛青的头”,彷佛若隐若现,但也仅止于此。

称呼

关于称呼,启功师长西席也创造了一个征象。

《红楼梦》中的支属称呼都很普通,如哥哥、兄弟、姐姐、妹妹、姨妈、舅舅、婶子、姥姥等等。
只有对付嫡系尊支属的称呼,始终暗昧。

例如贾政、贾琏、宝玉、黛玉、秦氏、贾兰等称贾母为“老太太”,王夫人、贾珍、李纨、贾琏、宝玉等称贾政为“老爷”,王熙凤、秦氏、探春、宝玉等称王夫人为“太太”等。
这些地方都用了官称。

启功师长西席认为,封建官僚家庭中的称呼是非常严格的。
子女对父母或称爸妈,或称爹娘;对祖父母多称爷爷奶奶,都不许用官称。
而清代旗人更有自己独特的称呼阿玛、额涅等。
为什么本书一律用了官称呢?启功师长西席揣度,这也是作者的隐蔽之笔,是不肯露出清代的特点而故意为之的结果。

除此之外, 启功师长西席还例举了其他很多故意模糊的细节。
比如从没详写过妇女见礼的形式。
男子见礼时也只写“以国礼相见”,究竟“国礼”是什么样的,我们不得而知,这和前面“按品大妆”是一样手腕。
比如作者写到栊翠庵的大树红梅,又写到笼地炕,地方南北,使人莫辨。
又如写到太虚幻境、十二钗画册、秦氏之去世、真假宝玉等地方,也常常使人迷离恍惚。

为什么曹雪芹必须这样挖空心思来运真实于虚构呢?启功师长西席推测的缘故原由可总结为两点:

外部便是怕引起封建统治者的把稳而招致祸患,即清朝人都畏惧的“笔墨狱”;内部便是作者是带着后悔、惋惜的目的和“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来写这部小说的,曹雪芹既以自己家族、亲戚的生活为紧张模型,肯定不愿十分露出模型中的真人真事而免得有人对号入座。

启功师长西席所举的例子,正是作者“隐去真事”中最奥妙不易察觉的地方。
如此完美回避,我们就可以更深刻理解为什么曹雪芹写《红楼梦》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劳不屈常”,同时也能察觉启功师长西席对《红楼梦》关键问题的解答就像“当头棒喝”,虽然笔墨不多,但足够切磋琢磨。